沈青拂慵懶的撐起手彎,


    漫不經意的看著她,悠然哦了聲,“本宮一人眼花,依蕭昭儀的意思,莫非這倚梅園十數人也全都眼花了麽。”


    蕭沉玉一哽。


    誰能想到昭宸貴妃今個兒竟帶了這麽多人出來賞梅。


    她隻得瞪了一眼薑忍冬,話音頗有威逼之勢,“薑美人,你自己說,是我推你下水的,還是你自己不慎掉下湖裏的。”


    薑美人渾身顫抖,


    雖然換了幹淨衣物,旁邊也有爐火,可她的心頭卻怎麽也暖和不過來。


    當初入東宮時,也曾知曉生存艱難。


    誰想到,後宮竟有像蕭氏這樣囂張跋扈之人,絲毫不把低位嬪妃放在眼裏。


    她看了眼昭宸貴妃,隻見她相當的平靜從容,比之蕭昭儀此刻的疾言厲色,她竟格外優雅矜貴,遊刃有餘。


    薑忍冬扶著靜雯的手,


    虛弱的俯身行禮,一字一頓道,“昭宸貴妃娘娘,嬪妾位分低微,人微言輕,今日若非娘娘搭救,嬪妾恐傷性命。”


    蕭沉玉臉色難看。


    手中不由得攥緊了手帕。


    隻聽薑美人繼續道,“啟稟貴妃娘娘,今日之事,嬪妾的婢女靜雯也看得清楚,嬪妾是被蕭昭儀蓄意推下水的,絕非嬪妾不慎落水。”


    蕭沉玉咬牙切齒,


    她怎麽也鎮定不下來,“你不過一個美人,也敢攀誣本宮!”


    薑忍冬不疾不徐,“蕭昭儀不必氣惱,今日之事,上有昭宸貴妃,下有眾目睽睽,貴妃娘娘自有決斷,必不會冤枉任何一人。”


    蕭沉玉氣結,“你!”


    “夠了。”


    沈青拂的聲音格外平靜。


    “蕭昭儀,你也是一宮主位,如此吵嚷,實在有失主位的氣度。”


    蕭沉玉隻得閉上嘴。


    氣悶的攪著手裏的帕子。


    她心有不甘,默了一會,繼續為自己辯駁,“臣妾並非蓄意,實是薑美人衝撞臣妾,臣妾不得已,便想出手訓誡她一下,豈料力道過大,這才……臣妾絕非有意推她入水!”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


    沈青拂嗓音散漫,“薑美人終究是因為你才落了水,蕭昭儀,你其咎難辭。”


    她就這麽風輕雲淡的說話。


    卻讓人從心裏逐漸攀升一股寒意。


    蕭沉玉相當意外。


    還記得從前在東宮時,昭宸貴妃還是側妃,那時她是一向溫柔膽怯,何來有今日這般的氣度,真是令人費解。


    她悶聲問道,“那貴妃娘娘的意思是……?”


    沈青拂的聲音依舊平靜。


    “蕭昭儀,既然有錯,就要認下,本宮要你即刻給薑美人致歉,你且照做。”


    蕭沉玉頓時臉色大變。


    尚不說她出身高門,自恃美貌,又被封為昭儀,位分頗高,不過出手教訓一個低位妃嬪,竟然還要她開口道歉!


    她咬了咬牙,拒絕,“今日這樁事,隻是個尋常意外,臣妾無錯,臣妾不服!”


    沈青拂慢悠悠的喔了聲,“如此說來,蕭昭儀是認為本宮有失公允是麽。”


    蕭沉玉死死咬著唇,擠出幾個字,“臣妾不敢。”


    貴妃,四妃,妃,昭儀……


    她和昭宸貴妃的位分比起來,是差了一些,隻得忍耐一時。


    蕭昭儀氣悶的閉了一下眼,


    僵硬的轉過身,朝薑忍冬致歉,“薑美人,今日是本宮一時衝動,竟叫你落水,是本宮的錯,望你保重身體,今日過後,本宮會叫幾個宮女過去延禧宮,為你侍奉湯藥,直到你痊愈為止。”


    薑忍冬迴了個禮。


    “延禧宮隻有嬪妾跟陸美人兩個人住,冷清簡陋,昭儀娘娘的宮女,就無需貴步臨賤地了。”


    蕭沉玉臉色稍緩。


    她本就做給昭宸貴妃看的客套話,這個薑美人,還算識相。


    沈青拂聲色未動。


    蕭昭儀自視位分高,便不將人放在眼裏,這樣的人,若予她協理六宮之權,隻怕往後冰湖裏是要掉滿了人了。


    她,不合適。


    沈青拂輕描淡寫的語氣,“蕭昭儀,後宮之中,尚有太後掌管六宮,你並無訓誡嬪妃之權,豈能目無宮規法紀,可知僭越。”


    蕭沉玉連忙俯身行禮,“臣妾豈敢!”


    僭越之罪,這是何等大的罪名,昭宸貴妃竟要扣在她身上嗎?


    “蕭昭儀,你言行僭越,拖累嬪妃落水,本宮罰你於宮內抄寫宮規十遍,牢記於心,不得有誤。”


    昭宸貴妃的話撂下,便起身離去。


    “是,臣妾……遵命。”


    蕭沉玉咬著牙應下,


    她心中又氣悶不甘,又有一絲僥幸,後怕。


    還好隻是抄十遍宮規而已。


    她目光陰沉的盯著貴妃的背影,手中狠狠的攥緊,指甲都嵌入手心裏。


    昭宸貴妃……


    若是昭宸貴妃一直主理後宮,那她這個昭儀還有何出頭之日?


    待薑美人跟侍女靜雯也迴了延禧宮後。


    蕭沉玉才從倚梅園偏殿出來,她步伐急促,匆匆的走到冰湖跟前。


    她胸口起伏不定,盯著這片冰湖,看了很久。


    旋即吩咐道,


    “扶桑,去喊幾個侍衛過來。”


    扶桑哽了哽,“娘娘,您不會是想……這大冬天的,您何必自討苦吃呀!”


    扶桑是一向了解她的。


    知道蕭昭儀此刻打算做什麽。


    她還是規勸道,“娘娘,您是鬥不過昭宸貴妃的,您忘了,上次您特意找蕭太醫要來的秘藥無淚散,都沒能讓昭宸貴妃失勢……”


    “住嘴!”


    蕭沉玉高傲的昂著頭,“我蕭氏滿門英傑,從不認輸,我不信我鬥不過她,你去叫人!”


    扶桑隻得應下。


    快步跑去附近的禦花園,叫了幾個當值的侍衛過來。


    等他們過來時,


    蕭昭儀已在冰湖裏撲騰著了,臉色慘白,被灌了好幾口冰冷的湖水。


    “救……”


    “侍衛大哥們,快救救我們主子啊!”


    幾個侍衛趕忙跳下湖中救人,將蕭昭儀撈了上來。


    蕭沉玉被這刺骨的冰水灌了一遭。


    好在那些侍衛過來得及時,她也沒有在湖裏泡多久。


    她忍著身上的寒意。


    匆匆裹上放在一旁的幹淨大氅,扶著侍女的手站起來,“走,去養心殿!”


    養心殿外。


    蕭昭儀解下大氅藏在一邊。


    整個人濕漉漉的跪下,可憐兮兮的痛哭,“陛下,陛下要為臣妾做主啊!”


    隆冬臘月,寒風陣陣。


    隻見她渾身都濕透,竟就跪在養心殿前求見陛下。


    季長暉隻得進去稟告。


    通傳過後,


    養心殿內走出一人,他步伐平穩,走到蕭昭儀跟前,不卑不亢行禮道,“娘娘,您這是做什麽。”


    來人正是裴今故。


    蕭沉玉一愣。


    怎麽是裴公公……


    她今日必須見到陛下!


    “裴公公,陛下呢,我要見陛下,麻煩您再為我通傳一聲吧。”


    裴今故低覷一眼她這身打扮。


    大冬天的,隻穿了單衣,沒有大氅,而且隻有身上的衣服濕透了。


    他淡淡一笑,“蕭昭儀,陛下仍在處理朝政,實在沒空見您,您有什麽話,跟奴才說了就是,奴才自會為您迴稟聖上。”


    蕭沉玉渾身寒涼。


    她也忍耐不了多久了,隻得說出口來,“那就有勞公公替我跟陛下說一聲……”


    “奴才明白。”


    蕭沉玉眼底含淚,委屈著說道,“今日我在倚梅園賞梅,豈料遇見了昭宸貴妃,貴妃娘娘斥責我不該攀折禦梅,我正要跪下請罪,誰想竟被貴妃娘娘推入湖中,若不是有侍衛經過救我上來,我怕不是被凍死就是被淹死了!”


    裴今故稍顯驚訝,一瞬而逝。


    “竟有如此的事?”


    “正是,裴公公,你千萬要跟聖上說明,本宮若不是受了委屈,怎麽會冒著寒風跪在這兒求見陛下呢!”


    “……”


    裴今故沉默了一下,轉而一笑,“娘娘受苦了,奴才會盡數迴稟聖上的,您身子單薄,不宜在此久留,還是先迴宮吧,奴才會為您請太醫過去看看的。”


    蕭沉玉點頭,


    略垂下眼,抬手擦了擦幾乎沒有的淚意。


    “有勞公公了。”


    她轉過身,待裴今故進了養心殿,才讓人把一邊藏好的大氅拿出來披上。


    蕭沉玉格外滿意,


    步調也變得輕快起來,心滿意足的返迴宮中。


    養心殿。


    寧玄禮還在批折子,眼皮也未抬一下,“怎麽,蕭昭儀何事找朕,非要見朕不可。”


    裴今故略看了一眼季長暉。


    方才季侍衛守在殿外,定然是發覺了蕭昭儀渾身濕透。


    他不能把蕭昭儀落水這件事完全掩住。


    他笑了笑,避重就輕,“陛下,蕭昭儀不小心落入水中,或有風寒之症,她這個時候過來養心殿,自然也是想求得陛下憐惜。”


    寧玄禮的聲音沒什麽情緒,“既然感染了風寒,就好好在宮裏待著,給她找個太醫,朕又不會治病。”


    他禦筆在硯台中一劃,


    繼續批閱奏章。


    裴今故溫和笑道,“奴才已讓人去辦了,這會兒當值的太醫應該已到了蕭昭儀的春意宮了。”


    陛下隻有平淡的嗯了聲。


    料理朝政以來,他的心思也全然沒在後宮上,隻想著如何平衡各方勢力,讓彼此互有掣肘。


    裴今故目光悠遠。


    待陛下用過兩迴八分燙的參茶,他才退出了養心殿。


    若蕭昭儀真是昭宸貴妃推入湖中的,


    她身上不可能沒有大氅,除非是她自己解了大氅,想陷害貴妃。


    裴今故捏著手裏的拂塵。


    今日他故意當著陛下沒有提及昭宸貴妃,正想看看蕭昭儀在陛下心裏的位置。


    他也是多此一舉。


    若陛下當真有心眷顧,怎麽可能不親自出來見她……


    這個昭宸貴妃,到底有什麽魅力,


    讓殿下心中唯有她一人……


    真是不可思議。


    ……


    未央宮。


    暖和的兩架爐火,燃著昂貴的紅羅炭。


    幾個侍女圍在一起專注的烤火。


    沈青拂則是在修剪梅枝,將倚梅園帶迴來的那些梅花修剪得格外好看。


    桌案上很快掉了一些白的紅的花瓣。


    墨驚雪進來稟告,“迴稟娘娘,卑職在倚梅園等候許久,隻見蕭昭儀跳入湖中,隨後被幾個侍衛救了上來,她又立馬帶了侍女去了養心殿,半個時辰之後,才迴了春意宮,卑職看著,她是笑著迴去的。”


    “好。”


    沈青拂隨手抓了幾個案上的櫻桃,朝他一擲,微笑,“薛侍衛,麻煩你在外麵待了這麽久,賞你的。”


    墨驚雪單手接住。


    他低著頭,沒有直視她,勾起一聲沉笑,“多謝娘娘賞賜。”


    他恭敬的俯下身,行禮。


    “卑職告退。”


    一旁的裴霜意看得分明,這個薛侍衛竟將娘娘所賜的櫻桃放進了懷中。


    而且,是三個。


    居然是三個……


    娘娘賜給薛侍衛的櫻桃,竟然是三個!


    裴霜意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


    心裏有點亂。


    他以為,娘娘隻會賜給他,原來也會賜給別人,還是個隻是在宮門外頭守著的侍衛……


    彼時,外頭的小宮女進來通傳。


    “娘娘,司製房的人過來了,送來了您要的萬壽圖紋錦被。”


    須臾兩日時間,


    司製房就做好了,速度也是很快。


    “讓他們進來。”


    “是,娘娘。”


    鍾司製笑著帶人進來,“給昭宸貴妃娘娘請安。”


    一架梨花木的長架,被司製房的女史們推進來。


    長架之上,正是那件萬壽圖紋錦被。


    金絲銀線自是不用多說,尤其是這十數種的壽字,搭配起來,相得益彰,看上去古樸典雅,厚重又不失格調。


    鍾司製攏著笑意,“奴婢一看就知道貴妃娘娘這是為太後壽宴準備的禮物,豈敢不用心呢,娘娘蕙心蘭質,這宮中可還沒有哪一位主子,這麽心思精巧,竟想到萬壽圖這個新奇的點子,奴婢今日特地送來,還請娘娘驗收。”


    “有勞司製親自來一趟,侍琴,賞茶。”


    侍琴應下端上茶來。


    鍾司製行禮後接到手裏,一邊喝茶,一邊悄悄打量起未央宮。


    真是繁華富貴。


    裴霜意注視著那架錦被,原來這上麵的壽字,就是那日娘娘親手所書。


    可惜他什麽字也不認識。


    竟是為了太後壽宴準備的賀禮,的確別具一格。


    方才進來傳話的小宮女杏兒,


    卻沒有及時退下,偷偷的盯著這一架錦被,很快收迴來視線,不敢多看。


    她這一番眼神,


    沈青拂盡收眼底,微笑,“杏兒,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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