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擂賽讓台下的看客直唿過癮,新垣家長女和對手卓家姐妹間的過招有來有迴,就是這樣的比賽才有看頭,


    但林一帆知道,小鳶隻要願意用幾招新垣家的絕學,勝負其實還是很好分的,


    師姐不用劍技,無非是難得碰上了跟自己年紀相仿又能過上幾招的對手,直接了當的完賽太過無趣。


    小鳶拿著無雙,腳步輕踩在被雨水打濕的擂台上,故意放緩步子,那抹壞笑還掛在臉上,


    突然步子由緩慢變得迅捷,


    幾步上前,無雙驟然間的劍勢隨著雨滴一起落下,


    錚!


    姐妹倆並出格擋的劍同時被無雙打出缺口,


    錚!


    卓月的劍被單獨打出新的缺口,無雙快到姐姐卓凡都來不及並劍,


    錚!


    又是第三下,單獨的格擋讓卓月的手肘發麻,再不能撐住。


    小鳶用無雙接連幾下快擊雖然威力不大,但動作無比迅捷,


    林一帆看到時再次明白,為什麽是用劍的人決定名劍,


    像許虎那樣招式大開大合,無雙的輕巧反而成了劣勢,


    而對小鳶來說,越輕越好,越輕她能打出的劍擊就越快,而且劍身還要足夠韌,能在一次攻擊後迅速迴到最優狀態,再出一擊。


    若沒有小鳶這種以迅劍為底子的劍修,無雙確實也未必比普通的劍強多少,但遇到小鳶,就是千裏馬遇上了伯樂。


    錚!


    卓月的手再撐不住劍,小鳶的手朝著她的身子刺去,


    還是姐姐卓凡足夠敏銳,提前抓住了卓月的肩膀,把她拉開,


    無雙最後隻是滑開了卓月的衣袖。


    林一帆從卓月破開的衣袖裏看到了她的胳膊,


    在胳膊上,是無數道傷疤,


    是鞭傷,並不是劍傷,


    台下的觀眾並不意外,宜醉樓裏的買客賣客也並不意外,


    因為她們是奴隸,是劍奴,不需要姣好的皮膚,漂亮的身軀,


    練劍終是一件苦事,除了許虎,林一帆在國師府裏沒見到一個人願意將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揮劍上,


    一下不會累,十下也不會,但一千下,一萬下,日日如此,


    這是對身體和精神的雙重考驗和折磨。


    劍奴在下三品中,比同天賦的普通劍修突破的要快,靠的就是身上那一道又一道的鞭撻,


    隻要不打在臉上手上這種會影響品相的地方就好,沒人會在意劍奴的身子是否幹淨漂亮。


    小鳶甩了甩劍,銳利的劍芒切開落下的雨水卻不會改變雨下落的方向,


    對方身上的那些傷疤終究是讓她有些動容,收起了壞笑,表情不是憐憫而是尊敬,


    “兩位妹妹,投降嗎?我怕不小心傷到你們。”


    這話裏有幾分憐香惜玉的味道,似也在撩動台下女觀眾的心弦,


    林一帆心中暗歎,鳶鳶姐要是長大些,必是男女通吃。


    擂場下的一處角落裏,


    一個打扮普通,不太起眼的男人拍了拍帶著山魈麵具的格金穀,


    少年手握上劍柄,有些警戒,但看到那男人眯著眼睛笑盈盈的樣子,他又放鬆下來,


    “郭主事,有什麽事情來找我嗎?”


    男人將一些東西塞進少年衣袖,


    “江南卓家似乎不太願意把這兩個劍奴賣給我們,要是讓新垣劍塚搶了,事情會變得有些麻煩,特別是姐姐卓凡……”


    “明白,你們可真是髒活累活都推給我啊。”


    “我總要交差的。”


    ……


    擂場上終究是隻留下了小鳶和林一帆,


    兩個九品的劍修配合得再怎麽無間,也不太可能是在七品中都能算實力蠻橫的小鳶的對手,


    兩人對著擂台下的觀眾拱手作揖,


    是看客的歡唿,有喊新垣家,有喊國師府,甚至有喊無雙的,


    師姐這一圈,大抵是已經在江湖上嶄露頭角。


    擂台邊,被打下擂場的卓月手都在抖,特別是那些被鞭子打出的傷疤隱隱作痛,


    雨水混雜在她暗紅色的發絲間落下,甚至看不清她有沒有在流淚,


    被澆透的衣服不斷吸走她身上的體溫,


    有些冷,但不敢就這麽迴去……


    卓凡走上前,抱住了她,


    “沒事的,沒事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卓月能感覺到姐姐的體溫,姐姐在護著她,


    明明姐姐的手,也在抖,


    她越發哽咽起來,


    “姐……姐姐……對不起,姐姐,對不起……都是月兒的錯……都是我連累了姐姐……”


    小鳶牽著小師弟,在宜醉樓沒有雨的廳裏,看著依偎在一起,嚎啕大哭的姐妹,


    林一帆能感覺到師姐的手也有些發顫,


    “師弟啊,為什麽明明贏了,師姐卻高興不起來,是師姐做錯了嗎?”


    林一帆發現師姐也不是那麽沒心沒肺大大咧咧,


    “沒錯,師姐沒錯,擂台之上,公公平平,她們也沒錯,隻是體麵的輸對她們來說,是得不到的東西。”


    小鳶看著不停落下的雨,嘩啦嘩啦,


    “那師弟,到底是誰錯了?”


    林一帆知道小鳶是在帶著答案提問題,迴答道,


    “師姐,這種事誰知道呢。”


    小鳶抬起頭,看向烏雲密布的天空,明明是白天,卻透不出一絲光亮,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江湖,這是她初露鋒芒,


    但一切好像跟她曾經想象的不一樣,不是說書人口中白無雙的快意恩仇,劍成傳說,


    似乎要複雜上許多。


    她想拿著劍劈開些什麽,是雨嗎?還是雲?


    林一帆看著師姐的眼神,她先是迷茫,然後她又找到了一絲方向,


    “師姐,陳伯跟我說過,白無雙最厲害的不是‘才貌雙全,天下無雙’,是她走了五十年,還會有人記得她,


    師弟覺得,師姐現在也有了那個成為大俠的資格,會讓很多人記住的。”


    這次林一帆並不是在恭維小鳶,而是發自真心的這麽覺得,


    小鳶掐了掐林一帆的小臉蛋,笑了笑,又脫下剛剛餘叔給的外套遞給小師弟。


    小鳶拿著傘,小師弟拿著外套,走到了卓家兩姐妹身邊,


    林一帆把外套給她們披上,小鳶把傘往前挪了挪,


    師姐弟二人還注意到小桃枝從另一個方向抱著兩把傘朝著卓家姐妹跑了過來,


    兩個錦衣衛在後麵喊,


    “小姐!別跑太快,地板濕滑!”


    桃枝和小鳶發現對方在做跟自己一樣的事情,相視一笑。


    宜醉樓裏,卓老板的聲音傳來,


    “卓月,卓凡,快進來,新垣劍聖願意花錢買下你們了!”


    兩姐妹起身,對著小鳶、桃枝和林一帆抿著嘴點點頭,表示感謝,


    她們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既是為奴,買賣也屬正常,反正命不由己。


    林一帆覺著,這也許算是一件好事吧,做新垣家的劍奴,起碼輸給小鳶的這一頓打是不用挨了。


    卓掌櫃正一臉欣喜,搓著手,馬上銀子就到手了,


    戴著山魈麵具的格金穀不知從哪裏出現,他走到了卓掌櫃身邊,塞給他幾張銀票,


    “掌櫃,這是賠償。”


    卓掌櫃看向少年,本來欣喜的臉上變成了迷惑,


    “賠償什麽?”


    砰!


    姐姐卓凡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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