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琛已經有大半月沒見過溫婉了。


    上次在民政局門口,他親眼看著溫婉離開。


    是陸晉來接的。


    挺好的,陸晉那人喜歡溫婉那麽多年,一定會好好珍惜,必然不會像他一樣,隻會讓溫婉難過。


    陳思明敲門進來的時候,辦公桌上,煙灰缸已經滿了。


    傅先生正在望著窗外出神。


    陳思明覺得,傅先生和太太離婚之後,更沉默寡言了。


    每日除了必要的工作場合需要說話,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人靜靜的坐著。


    不過手段又迴到了多年前那般,狠辣果斷,不留後路。


    “傅先生,趙剛那邊,今晚想請您過去吃個飯。”


    這算是趙剛的求和書了。


    傅景琛將手裏的煙摁滅,轉過身子拿起手中的文件。


    “就說我身體不適,不宜出門。”


    這是要硬剛到底了。


    陳思明明白了傅景琛的意思。


    “傅先生,老宅那邊問您什麽時候有空迴家,文女士說老爺子想您了,也想錦書小姐了。”


    傅景琛握著筆的手一頓,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照片。


    那是他們在迪士尼拍的,唯一一張全家福。


    他和溫婉離婚的事情,並沒有告訴老宅的人。


    他心裏隱隱覺得,隻要他不說,那他和溫婉,就還是夫妻。


    隻是,不再見麵罷了。


    “知道了,你先下班吧。”


    陳思明還想再勸,卻看見傅先生又一個人看向窗外了。


    他在心裏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離開辦公室,關上了門。


    最近,傅先生常常這樣,一個人待著,不說話。


    他也從不迴家。


    別墅和公寓,都不迴。


    隻待在辦公室。


    傅先生離婚之後,就將自己關起來了。


    夜幕降臨,辦公室裏冷清的厲害。


    電話鈴聲響起,傅景琛才緩緩從辦公椅上起身,按下接聽鍵。


    “爺爺!”


    電話那頭的傅鴻卓良久才開口。


    “真的和那丫頭離了?”


    傅景琛聽到這句話,心頭發悶。


    像是被人按著頭悶在一汪溫泉中,溫熱,窒息。


    他艱難開口。


    “讓您操心了。”


    傅鴻卓歎了口氣。


    “你是怕你把趙剛逼急了,他會對溫婉和錦書不利?和溫婉離婚,是要保他們娘倆安全吧。”


    傅景琛沒有說話。


    是因為爺爺猜對了。


    趙剛作惡多端,傅景琛是一定要把他解決的。


    可上次他對溫婉出手,傅景琛到現在都心有餘悸,


    如今,他打定主意,要將趙剛的勢力一網打盡。


    自然也怕他對溫婉和錦書出手。


    見傅景琛不說話,傅鴻卓心裏便有數了。


    “趙剛那邊,你的證據收集的怎麽樣了?”


    傅景琛將最近搜羅的證據,報告給傅鴻卓。


    “爺爺放心,這一次一定不會再讓他逃了。”


    “他那人太過陰險,你還是要多加小心。”


    “是。”


    傅景琛應聲。


    “你媽媽也知道你和溫婉的事了,聽你爸說,在家哭了幾天了。他們都知道你心裏也不好受,都不敢去煩你。


    你事情辦得利落些,早點把溫婉和錦書給帶迴來。”


    傅景琛擰了擰眉心,應了一聲。


    掛斷電話,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辦公室安靜得出奇。


    傅景琛將桌子上的那張照片拿起來。


    照片上,溫婉和錦書笑得那樣開心,兩人的眼睛都彎著,像月牙兒似的。


    傅景琛的手輕輕的在照片上撫摸,眼睛酸澀得厲害。


    他知道溫婉的開幕式已經順利結束了,她大概很快就要迴香港了。


    想到這,傅景琛突然起身,便朝著車庫走去。


    京都的八月,即便已經是深夜,依舊燈紅酒綠。


    隻是這些燈火,都與他無關了。


    失去溫婉的時候,他便隻能在這世上禹禹獨行。


    車子在溫婉的別墅門口停下,門前的兩盞門燈還亮著。


    傅景琛靜靜的坐在車裏,指尖夾著一隻香煙。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在香港,也是隔著一道門,守在外麵。


    他同溫婉,走到今天,是他的錯。


    水晶一樣的小姑娘,被他磋磨成如今這副模樣,是他的錯。


    別墅裏。


    溫婉剛剛將錦書哄睡。


    這些天以來,錦書從沒有在他麵前提起爸爸。


    傅景琛說的沒錯,這孩子心思敏感,大概也察覺到了什麽。


    她將錦書的被子朝上拉了拉,在她的小臉上親了親,才離開臥室。


    京都的事情算是終於處理完了,她該迴香港了。


    uncle那邊雖然沒有催過她,不過溫婉知道,不能再拖了。


    阿默叔叔如今身體越來越差,uncle大概也想全心全意的陪著阿默叔叔,不想再去管那些事情了。


    一想到這些,溫婉實在頭疼的厲害。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起雨來,坐在陽台上,溫婉心裏也變得濕漉漉的。


    她可以瞞過所有人,卻唯獨騙不了自己。


    這些天,她從來沒有停止過想念傅景琛。


    她那樣決絕的要同傅景琛離婚,也是因為,一旦她接手uncle的事業,傅景琛就會受到牽連。


    當初僅僅是因為uncle的身份,傅景琛就想要離職。


    如果她坐上uncle的位置,如果她和傅景琛還是夫妻。


    那他就算離職,也免不了被人詬病。


    甚至前半生的政績都會被人抹黑。


    他會一無所有。


    他是傅先生,他不該因為一個女人,走到那一步。


    所以,他們必須離婚。


    “喝一杯?”


    陸晉拿過一瓶紅酒,走上露台。


    “好啊!”


    溫婉淡笑接過杯子。


    夜雨簌簌,陸晉在溫婉的對麵坐下。


    他看著溫婉,這幾年,他幾乎是親眼見證了溫婉的欲火重生。


    從當初那個懵懂甚至有些懦弱的溫婉,變成了現在的阿黛拉。


    如今,她就要接手陳牧白的事業了。


    “想好了?”


    他不死心的開口問道。


    溫婉微微一愣,在明白陸晉問的是什麽以後,淡笑著喝了一口紅酒。


    “嗯,明天就會迴香港,接下來大概要先去意大利處理那邊的事情。”


    陸晉對陳牧白的事情多少了解一些,雖然現在不像當年那般腥風血雨,可溫婉畢竟是個女孩子。


    “溫婉,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全盤接手陳老師的工作,你可能再也迴不了頭了,更不用說,那事有多危險。”


    盡管知道溫婉已經下定決心,陸晉還是忍不住想勸兩句。


    畢竟,在他心裏,溫婉還是當初那個受了傷,在醫院裏,眼淚盈滿眼眶的小姑娘。


    他想象不出,溫婉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溫婉淡笑,將手中的酒杯放下。


    “阿晉,我這條命都是uncle給的,如果我不接手那個攤子,uncle和阿默叔叔都會有危險,到時候陳家就是案板上的魚,隻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話已至此,陸晉知道溫婉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深歎口氣,離開了露台。


    溫婉將杯子裏的紅酒飲盡,這酒還真是苦。


    她起身準備迴去,在看到雨幕中那個男人的身影時,溫婉猛地頓住。


    心,狠狠揪著,一口氣險些上不來。


    漫天大雨將傅景琛渾身淋透了,平日裏的矜貴,這時候見不到分毫,隻剩下狼狽。


    他原本是坐在車裏的,可見到溫婉,他像是中蠱一般推開了車門。


    不為別的,隻是想離溫婉近一些,再近一些。


    可他在雨幕中看到的,卻是溫婉和陸晉雨夜小酌。


    氣氛那樣好,他甚至能看見溫婉低斂眉眼時嬌羞的模樣。


    他原該想到的。


    現在的溫婉是自由的,她和陸晉,應該發展的很不錯。


    他不是已經想到會有這一天了嗎!


    可為什麽親眼見到,那顆心,瞬間就被大雨淋透,雨水溢滿整顆心髒,又從眼睛流了出來。


    他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將他淋濕。


    腳下卻像是生了根,動彈不得。


    他想,他這時候應該衝進去,將那個女人按在身下,將她全身都染上隻屬於他的痕跡,告訴她,這輩子,她隻能是他的。


    可他動彈不得。


    他已經支離破碎了,動彈一下,便是粉身碎骨。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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