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知秋大三那年,家裏發生了她一輩子也忘不掉的事。


    鹿古梅自殺了。


    這天,烏雲密布,正是梅雨季節,雨水充沛。


    星期五,下午放學,樂知秋跟林夭結伴迴去。她們家離得不遠,經常一起,形影不離。


    “哎,聽說我們係的江潭在追你?”林夭最愛八卦這種事,無論真假,都得找主人公求證。


    樂知秋擺弄著手機,神情自若:“不知道,最近追我的人蠻多的。”


    林夭咂舌:“那有沒有對哪一個心動?”


    樂知秋想也不想,直接搖頭。


    “江潭你不知道嗎?應該是你追求者中最帥最乖的,他可是我們係‘溫柔又純情的小羔羊’。”


    “為什麽是小羔羊?”


    “因為羊毛暖和啊!”


    樂知秋樂了,看著手機裏密密麻麻的字,淡淡道:“我現在沒心思談戀愛。”


    林夭湊過去看了眼,不確定地問:“你真的要學程序設計?”


    她點頭。


    “我一直覺得你選金融專業就很震驚了,現在可好,還打算自學程序設計。”林夭撇了撇嘴,“學霸就是學霸,腦子簡直跟別人完全不一樣。”


    “這不是打算給自己另一條出路嗎?”


    “大姐,你給我一條出路吧。”


    這時,刮來一陣風,樂知秋收了手機,說:“你怕什麽,就算沒有出路,家底也能養活你了。”


    “你不也是,幹嘛要這麽拚?”


    “因為我喜歡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


    ……


    到家後,傾盆大雨伴隨著雷聲落下,她也看到了駭人聞見的場麵。


    偌大的別墅靜悄悄的,靜到詭異。窗外的雨聲仿佛被眼前的畫麵淡化掉,她看見鹿古梅靜靜地躺在床上,手腕上的水她看不清是什麽了,凝聚成水珠,緩慢又濃重地砸在地上。


    血已幹涸,這一滴,沒有任何波瀾。


    樂知秋緊盯著麵前她不願接受的畫麵,強忍著鎮定,手足無措地慢慢挪到床邊,試圖用手把傷口捂住,不再流血,這樣床上已無血色的人就會慢慢醒過來。


    可是鹿古梅的身體好冷,冷到渾身泛白僵硬。


    樂知秋嘴唇顫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乖巧開口:“媽,你不是要陪我很久很久的嗎?你不是還答應我跟我一起隱居在深山裏,過完這一生嗎?”


    “為什麽你要拋下我?”眼淚混著血,砸在她的衣服上,聲音悲慟不已。


    這一夜,她陪著鹿古梅一同入睡。


    半夜,一道電閃雷鳴的聲音下,樂知秋醒了,微微側頭,嗅覺裏的血腥味濃重到淡化了所有的味道。


    樂知秋神情木訥,把鹿古梅的手好好地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拿起地上被血浸泡的刀,嘴唇微動,說著:“我去把刀洗一洗。”


    她眼眶紅紅的,衣服上滿是血漬,手裏也是,像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殺人惡魔。


    上樓的期間,拖鞋掉在了半路上,她光著腳,冰涼的地麵不但沒有讓她清醒,反而把刀柄握得更緊。


    她目標明確地停在一間緊閉的房門,雷聲掩蓋了裏麵此刻歡愉的聲音,但樂知秋卻無比清晰的聽到了。


    門打開,她沒有一刻停留,站在床邊的下一秒,便把裹滿鹿古梅血的刀,刺在了還沒反應過來的樂魏身上。


    樂知秋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笑了一下,眼淚落下,她輕飄飄地說:“我媽死了。”


    這天起,那個給自己準備兩條出路的女孩,徹底把路毀了,墜入了地獄。


    ……


    “我真恨自己沒有把你殺死,替她報仇。”一想到那個場景,樂知秋對他的恨就會濃重幾分。


    樂魏已經坐不住了,站起來為自己辯解:“她是自殺,跟我什麽關係?”


    樂知秋眼睛布滿猩紅,聲音發顫:“你明知她有抑鬱症,需要陪伴需要無盡的愛,可你做了什麽,你厭惡她是個病人,在外麵偷腥,甚至在她死亡的那一個晚上,帶小三迴到你們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裏,做那樣的事。”她笑得譏諷,“而那棟別墅是我媽的,你隻是一個吃軟飯的白眼狼。”


    每一句話都是事實,樂魏一句話也辯解不了。


    “你是害她的兇手,也是你把這個家毀了,我也跟你再無關係。”晶瑩剔透的眼淚劃過白皙的臉頰,滴落在黑色的桌子上,寂靜了幾秒。


    樂魏歎了口氣:“你再好好想想,人不能被以前的事困住,要往前走。”


    門一開一關,房間安靜了。


    樂知秋抬手,用手背倔強地擦了眼淚,低眸看著杯中的水,此時熱氣已散。


    咕嚕咕嚕,她喝了半杯,咽下嗓子處的酸澀。


    困意也消失殆盡。


    -


    下午,樂知秋在樓下吃完飯迴家,打算補個覺,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今日天氣很好,風很舒服,配著路邊綠色的風景,心情舒暢了不少。


    神秘高貴的黑色跑車開進學院,停在教學樓下。


    樂知秋準確無誤的找到了教授辦公室,房門半掩著,還沒推開門,就聽到裏麵傳來教授苦口婆心的教訓:“你就不能安分點,天天惹事,很光榮嗎?隔三差五就有人告狀,你是不打算畢業了?”


    林晟隻有在麵對教授時,才乖巧的像一個學生。


    “你啞巴了?”教授氣得嗓子都啞了,“謝…”


    話還沒說完,樂知秋推門進來,熟絡喚道:“老魯。”


    魯教授眯眼看了她幾秒,才認出此人是誰:“知秋啊,你怎麽來了?”


    樂知秋指了指林晟,無奈道:“他姐有事,我代她來的。”


    林晟小聲地叫了一聲:“樂姐。”


    “闖什麽禍了?”樂知秋懶懶地倚著桌子,“打架還是欺負人?”


    這種事,她熟得很。


    林晟低著頭,不敢看兩位氣場很大的厲害人物,聲音完全沒有了麵對謝烙的硬氣,多得是乖巧。他如實迴答:“欺負人。”


    “又仗著自己家庭好到處稱王了?”


    林晟愣了一下,抬頭看了她一眼,小幅度地點了頭。


    樂知秋輕飄飄道:“那正常。”


    林晟又愣一下。他想過會批評,但完全沒想到會有人認同他。


    “知秋,你……”魯教授不解她的作為。


    樂知秋打斷他,笑了聲,悠悠道:“直接把他的生活費停幾天,他就乖了。”


    聽聞,林晟仿佛天塌了,慌亂說道:“樂姐,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惹事了。”


    魯教授看林晟慌到要哭的樣子,笑了起來,說:“知秋,你還是沒變,一笑,生死難料。”


    “謝謝誇獎。”


    樂知秋直起身,對著魯教授,淡淡道:“現在我能帶他走了吧。”


    魯教授點頭。


    她撞了撞林晟,說:”有點禮貌。”


    林晟懵了一下,整個人還停留在會被停生活費中。聽聞,無意識地說了一句:“魯教授再見。”


    樂知秋先走一步,林晟幾秒後才小跑地跟上。


    “樂姐,你不會真停我的生活費吧?”林晟小心翼翼地發問。


    “你乖一點就不會,剛剛是給老魯做做樣子,不然他能輕易地放你走,肯定罰你寫檢討。”


    林晟瞪大雙眼,震驚道:“你怎麽知道?”


    樂知秋歎了口氣,迴想起寫檢討的時候,那種崩潰,是不想再來一次的。她太理解這種感受了。


    “因為,我就是這裏畢業的,老魯就是我的教授。”


    “哦,我差點忘了,你跟我姐一個大學。”林晟尷尬地摸了摸頭,“樂姐,我能去你酒吧玩嗎?但不能告訴我姐。”


    樂知秋打量著他,看透了他的想法,說:“你知道,我什麽事都說,不可能不告訴你姐,就算現在不說,以後想起來也會提一嘴。”


    林晟:“……”


    兩人在休閑自在的校園裏走著。這裏的一切對樂知秋來說都沒變,除了教學樓翻新。


    看著熟悉的教學樓,想起那時給自己的出路,對比現在一個酒吧老板,是多麽的諷刺。


    走了沒多久,樂知秋累了,說:“你去上課吧,我迴去了。”


    林晟乖巧點頭。


    樂知秋倒了個車,在後視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感覺很像謝烙。正當她想深究時,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她一邊轉著方向盤,一邊接通。認真的聽對麵講的話,半晌,她迴了句:“我馬上來。”


    方向盤歸位,跑車開了出去。


    鎖好自行車的謝烙,聽到聲音,朝遠處的車子看了眼。隨後,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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