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有行人匆忙,就也有樓閣內的人談笑風生。


    星澤客棧二樓。


    “秋天啦,我看這要連下幾天雨咯!”一個少年聲音。


    “小官人說的是。秋天到了,剛巧來品一品咱們這新出的秋絨茶吧。”一個嬌柔的女聲響起。


    “哎呀別給我夾著嗓子說話嗷!我就來避個雨,不用陪我。”


    那妓女笑容僵在了臉上,複又緩和:“是~奴婢這就退下。”


    “那什麽秋絨茶給我來一壺。多給你一枚,麻煩待會兒上來別說話,渾身起雞皮疙瘩不好受的。”少年將三枚金幣放在桌上,一個翻身哼著曲兒,趴到窗框上看雨去了。


    妓女拿了金幣,沒再開口,下樓去取茶了。


    少年看了看陰沉的天,又看向樓下稀稀疏疏,花花綠綠的傘麵,歎了口氣:“哎,早知道就不非今日出來買絲線了。”


    “嗯?那幾人看打扮不像本地的,這馬上中秋了來幹嘛的呢?”


    街道上,十柄傘靠在一起同一個方向移動著格外醒目。從少年的角度,剛好隱約看見傘下的人。


    “月牙白窄袖黑金護腕袖~白寬袖黃素衣~西域異服紫薇長袍~~白金寬袖紅黑窄袖~還有倆純黑的窄袖長袍嘞~唉唉~~”一串不成旋律的調調被那少年哼出口。


    見他們是朝客棧走來的,少年將腦袋探出窗外想要再看清些,卻又被風吹雨糊了一臉水不得不縮迴來。


    他抹了把臉,擰著眉頭思索了一番,忽然展眉笑起:“不會是雲城今年的交換生吧?”想著,便連忙舉起手,朝樓下揮舞起來。


    星澤客棧建立在道路正中間,筆直的路在其麵前被分成兩條,繞開客棧往後延伸。


    花願看著前麵不遠處的掛著“星澤”牌匾的五層樓閣,外觀裝修就已經可以說是富麗了。


    每層懸掛的大紅燈籠,此時都已經點亮。最頂上的四個屋簷角,更是與兩旁的房屋頂連接了一條條飄飛的紅紗,隨風雨而動,極其醒目。


    “這個星澤客棧這麽厲害嗎?修路都得繞著它?”黃景感歎。


    林溫不屑:“還不因為它是皇城‘星悅’的分店,不然怎麽可能有這麽好的地段?”


    三十卻眯起眼睛看向客棧二樓的一個窗口,對眾人道:“唉我說,那邊那人是不是在朝咱們揮手?”


    “應該不能吧?”花願看過去,也覺得奇怪,“你們誰在水城有認識的人嗎?”


    眾人紛紛搖頭。


    就在這時,二樓窗口的少年停下揮手,將雙手做喇叭狀放在嘴邊,衝花願他們喊道:“歪!!那邊的朋友!!上來喝杯茶嗎——!!!”


    幾人愣住,半晌迴過神……真衝他們來的???


    這一喊,二樓大廳的妓女們紛紛注意到了樓下,一個個探出窗來,風剛巧停了,沒將雨淋到美人身上一點。


    妓女們見樓下幾人抬傘看向二樓,紛紛一驚,隨即一個個爭著開口:“官人~進來喝杯茶嗎?”……“前麵的白發官人好生麵善~可否賞臉奴婢請您喝杯茶呢?”……“奴婢見官人一個個都俊俏極了~當真是少年郎~”……


    隔壁的少年渾身一個哆嗦,捂起耳朵:“咦~!好肉麻!”


    花願覺得自己尷尬極了,連忙翻起乾坤袋,把許久之前進千秋城時買的冪籬往自己腦袋上一扣,白紗都沒來及理,就又掏出知耿的帷帽反手給知耿扣上。


    三十和十三拉起堆在脖子處的黑紗巾,蒙住半張臉後,也帶上了帷帽。楊晨竟也帶起了一頂黑冪籬,其餘幾人沒有東西遮掩,倒是齊齊把傘壓低了。


    幾人飛快跑進客棧,然後衝上二樓,一窩蜂來到少年的包廂門口。花願看著身後追來的一群花枝招展的姐們兒,急得連連敲門。


    少年欣喜地打開門,然後就被一群人從門口一下擠到了桌邊,最後一屁股坐到地上……


    被創飛了……


    少年愣神間,十個人已經堵死了門。外麵大喊著“官人~”,裏麵大喊著“謝邀!”


    過了半炷香左右,外麵的人才漸漸散去。幾人一個個趴在門板和牆上,聽到徹底沒聲兒了才各自鬆了一口氣。


    眾人心裏默默想:太嚇人了!


    花願歎了口氣,簡直比被祭海童包圍還嚇人!這些姐們兒也太熱情了吧!


    屋裏安靜下來,幾人才猛地想起被晾在一邊半天的少年。連忙迴頭看了一圈,卻見少年從桌子後麵拍著屁股站起來,從容理了理自己披在白色長袍外的青色紗衣。


    眾人:……好像更尷尬了。


    那少年見十雙眼睛二十隻齊齊盯著他,神色複雜。他卻是直了直腰背,伸了個懶腰,齜牙一笑:“各位是今早起床太急忘帶眼睛了嗎?”少年麵容生的可愛,這樣一笑叫人看著覺得很是真誠。


    眾人:沉默……


    少年卻不慌不忙,給自己倒上一杯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端上了桌的茶水:“哎呀開個玩笑嘛,怎麽可能忘帶眼睛嘛!估計隻是睡糊塗了,一不小心把眼睛安錯,安頭頂上去了吧?”說罷,笑著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一手撐在桌上托著腦袋,閉起眼。


    眾人:沉默是金……


    又是安靜的幾息,少年偷偷抬了抬眼皮,就見麵前幾人一個個都繃得筆直,終於忍不住“噗”的一聲捂著肚子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開玩笑呢開玩笑呢!你們別繃著啦!我沒生氣哈哈哈哈哈真沒有哈哈哈哈!”


    幾人見這少年笑的前仰後合,想來之前是真的在與他們開玩笑,便也都放鬆了下來。


    那少年抹掉笑出來的眼淚星星,停歇了笑聲,卻還咧著張嘴:“都坐都坐嘛,坐不下就坐地上嗷,別客氣別客氣!”


    幾人看著屋內唯一的八人桌,不約而同地選擇繼續站著。


    少年見此,疑惑了一下,竟直接起身一屁股坐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又笑道:“幹淨的幹淨的,進來前我見他們剛打掃完的,我也沒踩過這塊兒,來坐來坐!”


    客棧地麵上鋪了黑磚,倒是看不出到底髒不髒。


    他拍了拍身邊,又連忙指了指桌子附近道:“那邊地上不能坐,那邊踩過了。”


    幾息猶豫過後,眾人坐到了少年框出的區域裏,花願幾人也摘了遮掩,隻有林溫拖了張一旁的凳子坐。


    少年卻絲毫不意外,還衝林溫行了一禮,隻不過是坐著行的:“沒事沒事,皇子殿下坐凳子就好。”


    林溫一愣,其他人也齊齊盯向少年,少年無辜地擺了擺手:“哎你們不要這麽警惕的看著我啊!我又不是壞人!”


    說著,他朝林溫努了努嘴:“他穿的紫薇綢子,上麵還有若隱若現的星辰的印花,這是皇族中皇子專用的一種衣服布料。”


    少年見還有幾人疑惑不散,便接著道:“我了解布匹絲綢當然是因為我去了解了布匹絲綢啊!”


    少年非常理直氣壯,卻換來一群人看傻子一眼的眼神,頓時急了:“哎不是,你們什麽眼神嘛!我的意思就是,我喜歡刺繡,所以會去了解各種布料和紋理圖案啊!


    今天我就是出來買絲線的,結果沒能趕在雨下下來之前迴到書院而已!”說罷,他從納戒取出一個大布袋子,一打開來裏麵果真是各種各樣的絲線團成團。


    少年把布袋在圍坐一圈的每個人麵前晃過,又把開口朝林溫舉了舉,這才滿意地收迴納戒。


    花願放鬆了些,他想站起身行禮道歉,剛一手撐地準備起來,卻被那少年一把按下。


    少年用力拍了拍花願肩膀,微微蹙眉:“別站起來給我道歉了,站起來不就把自己要坐的地方踩髒了嘛,快坐好坐好!”


    難怪他剛剛給林溫行禮沒站起來。花願想著,習慣性地看了看知耿。知耿的眼睛卻好像剛剛收拾好某些情緒,從哪個地方移開目光,見花願看他,便露出一個溫柔乖巧的笑來。


    花願疑惑,這時一旁少年的手已經收迴,花願悄悄小幅度地看了自己周身一圈,貌似沒有什麽值得關注的東西啊。


    收迴視線,花願衝少年抱歉地笑了笑:“剛聽朋友的話,朋友是星海書院的學員嗎?”


    少年嘴角上揚:“沒錯!你們是天雲今年的交換生吧!這個時間來水城的可大多都是迴鄉團聚的,你們這十個一塊兒走的外鄉打扮太顯眼了!”


    花願禮貌地笑著:“原來是未來的師兄,敢問師兄尊姓大名?”


    少年聽了花願一段話,臉色竟別扭起來:“你們跟我不用這麽拘束,說話不用那麽師兄師兄的啦!我叫陸遠謀,星海書院三階學員。”


    “嗯,陸遠謀,方才是我們多有得罪,實在抱歉。”說著,花願坐著行了一禮,其他人也跟著拱了拱手。


    黃景眼神中有些自責,擔心道:“陸……陸遠謀,方才真的很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陸遠謀一拍自己的腰,一本正經道:“有事啊!屁股疼!腰也閃著了!”


    黃景一嚇,有些手足無措:“啊!那,那要不要趕緊去醫館看看?”


    花願似乎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摸清楚了這個陸遠謀的脾性,見此,他眼神中藏著些許偷笑。


    果不其然,陸遠謀見了黃景的反應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小兄弟,我開玩笑呢!不疼不疼!哈哈哈哈!”


    眾人已經從無語進化成了無奈,看著陸遠謀笑得胸膛發顫。


    陸遠謀收了笑聲:“你們也介紹介紹自己吧?總不能以後我對你們十個人都叫小兄弟或者朋友吧?哦!除了皇子殿下。”說罷,衝林溫爽朗一笑。


    林溫嘴角抽了抽,沒笑出來。陸遠謀卻毫不在意,已經又迴過頭去了。


    於是,便從花願開始。


    “花願,二階。”


    “知耿,二階。”


    “李夜辰,一階。”


    “黃景,一階。”


    “淺離昕。”


    “楊晨,一階。”


    “柳南枝,一階。”


    “三十,二階。”


    “十三,二階。”


    “林溫,一階。”


    陸遠謀點了點頭,突然看向十三和三十,有些驚奇:“唉?雙生子嗎?”


    “啊?”花願一懵。


    陸遠謀就坐在他邊上,自然聽見了,倒也不奇怪,直接解釋了起來:“就是孿生兄弟啊,你們那邊不這麽叫嗎?”


    花願恢複思考,一想到自己剛剛居然還以為陸遠謀在說什麽靈異的東西就有些哭笑不得。


    “啊對,我知道。就是驚訝你怎麽才看出來哈哈。”花願自打圓場。


    知耿卻是猜到了點什麽,偷偷抿唇笑了笑。


    “哦~這樣。沒想到你們天雲這次新生屆竟然有四個已經到了二階啊!”陸遠謀“嘖嘖”感歎。


    隨即,他又笑道:“其實剛剛你們隻要和那個……哦,淺離昕!和他一樣說名字就好了。”


    眾人又是齊齊不解,陸遠謀:“我說的三階其實是星海書院的年級,就像你們初級班中級班一樣。我們書院可能比較懶吧,就是你突破到了幾階就升到幾階的班級,然後過了五階後就可以畢業了。”


    “啊對了,你們不用擔心會被分開!像交換生都是每年單獨有一個班學習的,住也是一起的。”陸遠謀覺得自己講的很周到,忍不住自己先得意地笑了起來。


    三十和林溫互相對了一眼,視線交錯的瞬間仿佛雷霆電光乍現,兩人同時猛地別過頭去不看對方。


    林溫:“本皇子才不稀罕。”


    三十:“誰擔心和他分開了。”


    陸遠謀詫異一瞬,又恢複了笑容:“原來你們倆看不對付嗎?”


    花願心想,下一句準不是好話。


    “那也沒辦法,還是得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住宿嗷!”他甚至給這幾個“一起”加了個節奏。


    花願:果然……


    林溫咬牙:本皇子大抵是被空氣噎住了,怎麽說不出話來?


    三十偷笑:被懟了吧?比起自己不爽,看你不爽我就又又又爽了。


    其餘人:沉默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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