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兒的住處起火了,火勢起來就很猛,幾乎是瞬間就包裹了整個房子。火將房屋燒的劈啪作響。


    來救火的下人都被火勢逼得無法靠近,隻能拿著水桶不停地潑。馬管家在後麵打罵驅趕家仆,一群人披著濕水的被子衝上前又硬生生被火勢給逼了迴來,眼看房子都要燒毀,裏麵的人已是兇多吉少。


    長公主娘娘趕來,就要往火裏奮不顧身衝去,被身邊的嬤嬤和女使死命攔下。長公主娘娘年事已高怎麽可能從裏麵救出郡主,去了也隻會把自己葬送在火海中。


    長公主老來得女,生這個女兒幾乎要了她半條命,生產後臥病在床半年才好。長公主娘娘給女兒取乳名為心兒,寓意心兒就是她的命,此刻看著熊熊大火,隻恨不能自己去替了女兒在火裏。


    況且這火燒成這樣,裏麵的人恐怕早已經……所有人都不敢猜想了。


    這時候,翁征明從院門外進來了。


    他先一頭紮在院子養浮萍的大缸裏,渾身濕了個徹底,走至長公主麵前,安慰她道:“長公主娘娘還請保重身體,我一定救心兒出來。”


    長公主捂著心口,第一次對他態度和藹道:“征明侄兒,千萬小心。”


    翁征明點點頭,將一個大白布披在身上,一頭衝進了火裏。


    翁征明衝進火屋中後,火勢忽然更大了,屋頂上很多燒斷的支撐物砸下來,火光四射十分恐怖。


    他衝進去後,也立刻沒了動靜,似被熊熊火焰吞噬了一般。


    半盞茶的功夫後,仍沒動靜。火光在夜色中越燒越旺,把天都燒紅了


    長公主娘娘本來就有心疾,加之焦心女兒,沒一會兒就急火攻心昏厥了過去。


    馬管家剛才一溜煙跑了,他不敢出現在長公主娘娘麵前,現在見長公主暈了才敢出來,趕緊唿喚人將娘娘抬迴去,請禦醫來救治。


    馬管家看著熊熊烈火,心中煎熬不亞於熱鍋上的螞蟻;


    他衝去一旁的角落裏,掄起胳膊一耳光把一個男仆抽倒在地,拽著他的衣領將他拖到一旁,壓低嗓子罵到:“你個狗東西,敢把火放這麽大!想把主子燒死嗎!”


    那小男仆嚇得渾身發抖,聲音都在哆嗦:“小的哪敢啊、小的哪敢啊~殺了小的也不敢害郡主小娘娘啊,當時小的放的就是小火,就推倒一支蠟燭,可誰知那火好像遇到了酒和油,嘩的一下就竄了全屋子,眨眼之間火勢便無法控製了。”


    馬管家聽他說的玄乎其玄,忽然眼珠一轉、眉毛一挑。他又從頭到腳重新打量起這個家仆來,一把揪住他扯到自己麵前,惡狠狠道:“說!你到底有什麽圖謀?難道你是哪家商賈的奸細我竟然不知!你別給我耍花招,若是敢背叛我,我讓你全家給你陪葬!”


    男仆嚇得就要跪倒,奈何被扯著衣領;


    他哭的眼淚鼻涕橫飛,哀嚎道:“馬管家天地良心啊,小的十八歲跟了您十幾年,絕沒有過二心~小的真的隻是按吩咐推倒了小根蠟燭,現在這樣真不是我造成的啊~馬管家您明鑒啊。”


    馬管家轉到他身後,掏出一把長匕首抵著他後背,說道:“既然你對我忠心無二,那你現在就給我進火裏去救人!救不出郡主你就死在裏麵,若是膽敢自己逃出來,我就讓你和你的家人一起下黃泉。”


    那個年輕家仆被馬管家用刀頂著朝火屋走去,沒走幾步,皮膚便被麵前的大火炙烤的生疼,他閉上眼睛,隻有豁出去自己的命了,反正這條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這個笑男仆剛打算拚死往火裏衝,忽然房子裏麵的火爆開,一股火舌“舔”出,熱浪將馬管家和男仆硬生生給推了出來,兩人向後摔了出去。


    那個男仆爬起來就跑了,馬管家從地上爬起,感覺已是迴天乏術。撇了刀跪在地上誠心祈求:“郡主!心兒郡主!郡主啊~老天爺救救郡主吧~”


    說是救郡主,實則是求老天爺救他自己。長公主娘娘當初隻是吩咐他燒個窗簾帷幔裝樣子即可,誰成想能一把火把郡主屋子全燒著。萬一郡主有個三長兩短,他馬懷丙就是死一萬次也解不了長公主的雷霆之怒。


    馬管家的這個求老天爺保佑郡主的行為一下鼓動了全院的下人,大家沒想到馬管家如此忠心自家主子。於是一院的男仆婢女婆子護院府兵齊刷刷跪倒,在地上給火災磕頭號哭,求保佑郡主平安。


    火勢越燒越兇,所有人都隻不敢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抗衡這真火。


    就在一片絕望的祈求聲中,


    忽然一個身影越眾而出,衝進了燃燒的房屋中,他像是一陣黑風吹進大火中,所有人大睜雙眼愣是都沒看清剛才什麽東西進去了。


    進去的那個黑影正是公山羊。


    公山羊進去後發現火屋中空無一人,四處都找不到心兒和翠竹,連剛進來的翁征明都不見了。這火才燒了一炷香的時間,怎麽可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公山羊的眼睛一眯,他看見靠牆邊的黑煙正在被吸入一個牆縫中。


    他走過去看,那裏應該是個暗門。公山羊四處打量,然後扭動了一個鐵把手,壁板上的門立即彈了起來。


    打開那門,裏麵是一個細窄甬道,灌滿了很濃的煙。


    公山羊掏出濕布掩住口鼻,快步走入,甬道後是一間狹小密室,應該是長公主給女兒打造躲避壞人用的。可惜躲得了強盜殺手,躲不過火的濃煙,裏麵已經完全沒有可唿吸的空氣了。


    密室裏麵三個人都在,心兒、翠竹和翁征明均已人事不省。


    公山羊一肩扛一個,手裏提著翁征明,見翁征明腳上纏著一大塊布,拿起來用手指一撚認出來這是火浣布,火浣布是可以防火的布,公山羊將火浣布披在身上蓋住了三人。


    公山羊的胸口也被濃煙嗆的巨疼,他背著這麽多人需要提氣用力,於是不得不又吸入一口濃煙,然後帶著三人快速向火外麵衝去……


    馬管家在外麵真心哭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流的好不暢快,哀歎自己即將給心兒郡主陪葬,提前就開始給自己哭喪了。


    忽然火中有響動,馬懷丙聞聲眯起眼看,看著看著,火屋中漸漸出現一個龐大的黑色影子。


    待他看清是什麽後,大吃一驚的同時,又喜出望外;


    馬管家連忙站起身大叫:“快快快!來人來人!來人救人!”


    仆人們也都被麵前的景象嚇得呆住,聽管家喊話,才反應過來,七手八腳湧上來抬人。


    馬管家大喊安排事情:“王胡讓馬車去接其他禦醫和城裏的大夫,讓他們立刻趕到府裏來。”


    “把郡主、翠竹和翁公子抬到正屋大堂裏。”


    “你們幾個配合差爺控製火勢,用土把四周圍起來,防止燒到別的地方。”


    “快去稟告長公主娘娘,郡主已經救出來了,讓她安心。”


    馬管家說完拉住要去傳話的人,在他耳邊 悄聲道:“一定要說是翁公子救出郡主的,一個字都別提那個死契的男仆。”


    傳話的人點頭答應了去了。


    馬管家不似剛才那般絕望的神態,見郡主和翁征明救出來後,立馬頭頭是道地安排下人做事。人們也都振作起來立馬開始處理事,火已經燒的弱了,家仆開始用沙子撲火,外麵衙役官差也來救火了。


    今夜無眠,但隻求是虛驚一場。


    馬懷丙不放心,召集所有人吩咐道:“任何人都不能透露郡主是被那個死契男仆救出的,要說是翁公子帶著心兒和翠竹從裏麵出來的。誰要敢多嘴多舌,我定將他亂棍打死!”


    眾人答是,剛才還八卦公山羊英勇無畏的人,現在都把嘴閉了個嚴嚴實實。


    郡主院子裏的火漸漸熄滅,夜色又重新籠罩下來,郡主的住院裏隻剩了些圍著火屋潑水潑土的家丁、護院和衙役。


    十幾個下人抬著郡主三人急匆匆去了,禦醫和大夫已在臨時安排的別院候著了,隻等著病患。


    所有的仆人都在搶救郡主三人。


    隻有公山羊被擠在人群最後,沒有一個人注意他理睬他。


    公山羊默默走了,他一個人幾乎是憑著僅存的知覺朝後庭走去,拐到後院這邊,後院不點燈很黑,公山羊找不到采購部的門,他的頭被煙熏的目眩頭暈,失去意識的一刻身體朝旁邊栽倒~


    這時一個瘦弱的身軀出現,撐住了他。


    那人半扛半扶著人高馬大的公山羊,一路走迴公山羊的房門前,砰一腳踹開了門。


    經過大夫幾日幾夜的冷敷熱敷、湯藥猛灌,心兒和翠竹均好轉,唯獨翁征明傷勢比較嚴重,昏迷了三日才醒來。


    當時屋裏起火,心兒拉著翠竹立刻躲進了暗房中,片刻後聽見屋內有人喚心兒,原來是翁征明跑進來救人,當時火勢兇猛,心兒把他也拉入密室中。


    屋外火燒濃煙彌漫,密室中氣溫又低,外麵的煙便被抽進來了,密室之中煙霧熏嗆,半盞茶的功夫三人便因為吸入太多煙昏過去了。


    心兒和翠竹及時逃入密室中還好,煙氣沒有侵入五髒六腑,而翁征明因為是火勢變大之後進去的,後被心兒和翠竹拉入密室中,他吸入太多濃煙,加之身體虛弱,昏迷了幾日不醒。


    心兒郡主身體恢複之後,得知是翁征明最後將她倆救出,十分感恩他奮不顧身救自己。


    心兒日日在翁征明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長公主那日暈倒之後,醒來得知女兒無事才放下心,讓禦醫開了方子調養著也漸漸恢複過來,之後囑咐心兒:“你隻讓下人伺候翁征明,禮數心意到了便可,不可對他心存過多感激。我會給他足夠多的補償,算他沒有白救你一場。”


    但心兒並沒有聽母親的話,仍舊是每日陪著征明哥哥,照顧他喝藥吃飯。


    這天心兒和翠竹從翁征明的住處出來。


    “翠竹,琉兒和阿羊最近好嗎?”


    翠竹道:“應該就是日日幹活洗衣服采買罷。”


    翠竹心想:誰有功夫去搭理他倆人,自己的救命恩人還照顧不過來呢;


    心兒鬱鬱道:“我房子著火,他們竟然也都不來看我。”


    翠竹安慰她說:“郡主何必理他們,他們既對您沒有恩情也不是與您自小相識,郡主何必為他們煩憂。”


    翠竹提醒郡主,翁征明才是最該關心的人,心兒頓了一下也聽明白了。


    翠竹直白說道:“人心難測,郡主您把他們當朋友,人家可沒有那麽想。”


    心兒點點頭讚同,但她依舊不樂,兀自唉聲歎氣。


    主仆二人迴到住處,翠竹見已經準備好了晚膳,便告訴小姐:“郡主您這幾日都沒有好好用膳,身體還在恢複得多吃飯補營養補體力。”


    心兒道:“沒胃口,不想吃。”


    “多少吃一口罷,奴婢求您了。”


    翠竹拉著郡主,強行將她按坐在飯桌旁。


    “六菜一湯都是小廚房做的您小時候愛吃的,長大後您怎麽就不愛吃飯了呢?還有,白雪最近也不怎麽愛吃飯,它都瘦了。”


    一聽白雪便又想起公山羊,白雪得公山羊喂飯才吃的特別好。


    心兒努力挑到嘴邊的一根翠綠的菜,又放下了。


    翠竹在一旁伺候用膳,一筷子飯還沒夾進主子碗裏,心兒已經站起身離開了飯桌;


    “郡主您怎麽又不吃了。”


    “實在沒胃口,你吃吧。”


    心兒合衣躺在床上,父親快迴來罷,和琉兒的關係總該有個確定,不能這樣一日一日模糊下去。


    不知以後會怎麽樣,琉兒會成為我的姐姐麽?


    有一個姐姐有什麽不好,我應該開心的。


    還有我為什麽老想阿羊,我應該關心征明哥哥才對,他舍命救我,他才是世上對我最好的男子~


    心兒滿腦子胡思亂想著,想累了,一翻身便睡著了。


    一聲聲急促的唿吸聲……


    心兒睜開眼睛,看見有個人背著她,周圍是熊熊烈火;


    你是誰?


    那人不答。


    濃烈的黑煙彌漫在四周,心兒的視線出現模糊,一會兒被煙霧縈繞,一會兒眼睛眩暈;


    心兒又問背她的人:你到底是誰?


    突然,


    震耳的爆炸聲響起,


    一個巨大的火柱向他們砸下來。


    心兒的頭就在火柱下麵,第一個便要砸到她,她立即害怕地閉上眼睛,縮在那人肩膀上,死死抱著那人的脖子。


    然而火柱卻沒有像預想中的砸下來,周圍一切都安靜了,隻有火聲和劈啪聲。


    心兒慢慢睜開眼,看見背她的人用自己的手臂擋住了火柱,抵擋火柱的皮肉被燒成了黑色。


    心兒看見他的側臉,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他眼睛裏的瞳孔是紅色的,他眼睛裏的火比周圍的火熾熱百倍,心兒的目光也被那光灼傷,忽然一下完全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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