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值迴家的安影剛到家,抬眼就看見站在門口的楊冶。楊冶手裏還拿著荷葉包,“街角買的鹵肉,這會兒墊墊肚子。”安影應下,特意分了一些出來給安嵐拿去吃。


    楊冶抿了抿嘴,安影也不開口,這事得讓楊冶自己明白,自己來說。


    “我問了流亭園的柳教授和郭師傅,柳教授是媛兒的書畫師傅,說起媛兒在書院確實有你說的那些事。”


    安影麵不改色,心道能正確認識問題,總算還好。


    “郭師傅是她針線的指導師傅,同她聊了聊,也曉得媛兒在書院過得不開心。”


    安影不接話,夾了塊鹵肉吃著。


    楊冶看著吃東西的安影,不知為什麽心裏有點氣,他以為安影會接過話去,可安影什麽也沒說,反而優哉悠哉地吃東西,不由提高了聲音說道:“媛兒沒有那些新鮮的花兒、衣裳,還被其他學生取笑。做些出格的事情,是我這個兄長沒管好......”


    安影擦了擦手,打斷了楊冶的話,說道:“你上次不是說問清楚了帶楊媛過來道歉嗎?”


    聽聞安影這話,楊冶黑了臉,他完全沒有想到安影會如此直白的說出來。他有些賭氣地說道:“難不成你真要那媛兒過來道歉?”


    “做錯了事,道歉不是應該的嗎?”安影冷冷說道:“你自己上次也承諾的。”


    “可....”


    沒等楊冶說下去,安影揮手打斷了他,說道:“你翻來覆去說楊媛在書院受了委屈,她讀這個書院不容易。你看看湖州城裏讀不起書的女孩子多多少少?我也沒讀過,安嵐也是搬來京城才進的書院。好歹她有個能幹的哥哥,還能進書院呢。”


    楊冶抿了抿嘴,沒吭聲。


    安影打算一次性把話說清楚,繼續說道:“你說她在書院受委屈,其他女孩子有新鮮的衣裳珠釵她沒有。就這個也算得上委屈?流亭園裏比她貧苦的姑娘可不少,烹飪房針線坊裏多少姑娘就是來學些灶上用得上手藝或者針線功夫,給家裏做些補貼。”


    “被你好妹子故意弄汙裙子的劉雲,那新裙子也是人家存了半年的錢買的料子,自己辛辛苦苦裁的,你妹妹心生嫉妒就故意把墨汁潑上去。你說說,她覺著自己委屈就可以不顧別人?”


    安影一口氣說了許多,楊冶聽得坐立難安,正想說些什麽,安影完全不給機會,喝了口香湯繼續說道:“有些事情,你恐怕不知道,原本也不想多生事端,今兒也和你掰扯幹淨。”


    楊冶不明所以。


    “你家好妹妹,曾在書院對安嵐說,我們家商戶配不起你這將來的進士。安嵐因為這事才和楊媛結下梁子,但安嵐從未主動招惹過楊媛。反倒是楊媛故意處處給安嵐下絆子,故意扯壞安嵐的書袋。”安影看了一眼楊冶說道:“我理解你對妹妹的感情,我也有弟妹。但親疏之前還有公理,你讀那麽多書,總不至於這點道理都不明白吧?”


    楊冶臉漲得通紅,他長籲了一口氣,又用手搓了搓臉,說道:“早些年我剛在書院讀書時,因為家裏窮,總被人恥笑,當時的我特別痛苦。所以我不想媛兒也遭受同樣的痛苦。我想盡力滿足她,隻是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想法沒錯,做得也沒錯。但楊媛的想法已經偏了,你對她的補償,給她一種錯覺,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安影繼續說道:“另外我家雖是商戶,可家世清白,經不起你家這一而再三用這個來羞辱。你家若真心瞧不上,大大方方來退親即是。”


    這話顯然嚴重了,楊冶剛剛還通紅的臉瞬間白,急忙說道:“你知道的,我沒這個意思。媛兒那是小孩子,說話欠妥當。退親的話,可不能亂說。”


    “她比安嵐還大上一歲,說小也不小了。她腦子裏怎麽想,嘴上便怎麽說。你平日管束少,縱容多,才讓她如此刻薄無理。又隨意出手損人財物,你反而更加憐惜她受委屈,真不知道你怎麽讀的聖賢書!”


    安影一番話,讓楊冶一身冷汗,他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如此。在他眼裏,媛兒總是那個怯怯的小姑娘,她和自己一樣,被家裏的貧困所拖累,她看向舅家表姐妹新衣裙那羨慕的眼神,就像自己一次又一次因為沒錢而在書局門口的退卻和難堪。


    “是我想差了,我會和媛兒好好談一談,也讓她過來給安嵐道歉。”楊冶默默說道。


    見狀,安影也不再說話,取過一個包裹,推給楊冶,說道:“這是給你母親做的抹額,用的狐狸毛,還有給你父親做得護膝和棉鞋,他巡街用得上。”楊冶一看便知這是上好的狐狸毛,油亮又軟,父親的護膝和棉鞋更是貼心的好物,這麽多年其他捕快哪個沒有這些,就可憐父親這大捕頭都去成衣鋪子裏隨意買個頂事。


    楊冶歎了口氣,想著母親這般如此,可媛兒也會針線,可從未想過給父親和自己做過什麽。


    “謝謝”楊冶低聲說道:“我會和媛兒好好談談,她還小,還可以扳迴來。”


    安影也不多說,今日這番話語已經夠可以了,送了貼心的禮物,至少也沒有把事情弄得太僵。


    楊冶迴到家裏,剛進門便看到在二樓楊媛的身影一閃而過,知道她一直在二樓等著自己迴來。但這次,楊冶沒急匆匆地去找她,而是先去了母親那裏,拿出了安影做的抹額。


    楊母在後頭自己屋裏,躺在靠椅上假寐,自從家裏的銀錢往來不歸她了後,她就管自己吃個飽飯,其餘事情一概不管。反正楊捕頭都在衙門吃,楊冶和楊媛兩兄妹也可以在書院吃。楊母摸了摸抹額的毛,“這商戶家的女兒真是會來事兒。這狐狸毛可真不錯,一看就是壩頭街北貨店裏的皮子。聽說那皮子才進鋪子就賣光了。這商戶家女兒和沈家關係還真不錯啊。”


    楊冶沒說話,無論他、父親或者妹妹,到現在的安影,做什麽都討不到母親的好,但是舅舅家稍微做點什麽,都值得讓母親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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