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影頭一次來教坊司,一進去就有些移不開眼。


    樓裏裝飾奢華又典雅,四角的熏香和冰子混合在一起,給人一種清涼又悠遠的感覺。來迴走動的女子披著薄紗,綰著高聳的發髻,腰間環佩的叮咚聲響,還有嬌軟的聲音,無一不讓人陶醉。


    教坊丞聽到刑部侍郎過來,很快帶著一幹人來迎接。


    梁素緊跟在蘇黃哲後頭,畢竟難得有機會享受教坊司一眾人的小心接待。


    趁人不注意,他悄悄在安影耳邊說道:“你們等會要和這裏的女妓一個一個聊嗎?”


    安影輕聲迴道:“你給我閉嘴。”


    待入座以後,教坊丞袁翼小心問道:“蘇大人,不知道您要調查什麽?您看我們這裏還有那麽多客人要照顧,來往都是些高門貴胄,實在耽擱不起。”


    “禮部侍郎程大人是不是常來你們這裏?他的情況,你們說說。”


    袁翼一聽是問程侍郎,就放下心來,略略斂神說道:“我們教坊司原本就屬禮部管轄,上官常過來看看,也是應該的。他來得也不多......”


    梁素不耐煩地揮揮手,“袁寺丞,你就別瞞著蓋著了,這可是蘇大人親自來問。你還不如痛痛快快都抖落幹淨。那個紅筱兒呢,程大人不是最喜歡她麽?還有梅娘子。對了,我記得程大人還點過上官茹呢。”


    安影沒忍住側頭看了看梁素,隻見他一臉興奮,而旁邊的袁翼臉色越來越黑,他看向上座的蘇黃哲,說道:“蘇大人,其實程大人來也就坐一坐,點個香,賞個畫。每每坐上一個時辰也就走了。”


    蘇黃哲點了點手指,說道:“你把知道的都說一說。你若不清楚,我就叫太常寺卿過來一起聽聽你們禮部侍郎在這裏吃了什麽,喝了什麽,玩了什麽。”


    袁翼臉色一變,又陪著笑說著:“程大人不太愛看我們這編排的舞樂,一來就去屋子裏歇著。之前都是紅筱兒陪著,後麵幾次是梅娘子,上官茹點過一次,後頭就再沒點過。您看上官茹這會在陪客人,紅筱兒也是。梅娘這會空著,我先叫過來?”


    梅娘進來的時候,安影倒吸了口冷氣。


    程大人的口味真的很獨特,之前聽風師說,程大人喜歡嬌小柔弱的女子,聽著紅梅的名字,還以為如梅花般精致動人,可眼前這位如一株粗壯梅樹的樹幹?


    梅娘子行了禮,殷勤地給蘇大人端了飲子,斜靠在椅背上,“蘇大人,您問什麽,梅娘子便答什麽?您看可好?”


    別看梅娘子人粗,可嗓子卻同黃鶯般嬌俏動人。


    “說說程侍郎的事兒。刑部調查,把知道的都說一遍,若是以後發現有隱瞞,欺騙,按律杖刑。”蘇大人接過飲子一看,倒是自己喜歡的丁香湯,一邊慢悠悠地喝著一邊說著。


    梅娘子收斂了一些,慢慢坐直了身子,說道:“原來是程侍郎的事情。哎,聽說是細作潛入?程大人挺好的,他每次來就叫我在聽風閣外間點香,再畫會畫。”


    “就畫畫?然後呢”安影問道。


    梅娘子笑了笑,說道:“這位小大人想知道知道的還挺多呢。程大人就是躺在裏間歇著,有時候也和我一起畫畫。畫完他就走了。”


    “程大人剛來的時候,教丞安排了這裏擅舞樂的,程大人不算太喜歡,略看一下就走了。倒是有一次,紅筱兒在隔間畫畫,程大人看了一會,以後每次都隻叫紅筱兒。”


    梅娘:“後來紅筱兒病了,教丞就把我叫去服侍。程大人官大,可脾氣不大,我這幾筆畫技,畫得戰戰兢兢,程大人倒不嫌棄。”


    蘇黃哲指了指牆邊掛著的一幅紅梅圖,“這就是你畫的?”


    梁素湊上去一看,搖著頭道:“還真是不怎麽樣。”


    梅娘子倒也不生氣,笑著說道:“兩位大人好眼光。我原是唱曲兒的,可這教坊司裏彈唱歌舞哪個不是好本事,我怎麽也混不出頭。可我瞧著紅筱兒那筆爛畫也能混個紅人,我就跟著師傅學了幾日。使了些銀錢,讓程大人瞧我畫了幾次,後頭程大人就捧我的場子。”


    “再後來我就發現,程大人不過看我畫畫,圖個幽靜,至於畫技高低,他不在意。趁著紅筱病了幾日,我就把她比下去了。不過她向來也不安分,一邊扒著程大人,一邊也沒少見其他客人。見程大人點了我,她也就跟著其他人了。”


    安影想起前日風師的話,不由問道:“不是說紅筱兒被程大人包場了嗎?你們這裏被包場還能接其他客人?她見了誰你知道嗎?”


    梁素也說道:“你們這裏還能包場?這得多少錢?”


    梅娘子捂著嘴笑了笑,眼睛卻看向蘇黃哲,“這位小公子,包場你得問問我們的教坊丞大人。可也不是有錢就行的。”


    又轉而和安影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她呀,正經的本事學不會,勾人的本事可有一身。後麵找她的又有京城府衙的大官兒,京城兵馬司的大人,不都是前麵勾搭上的麽。”


    沒一會兒紅筱兒就來了,果然長得纖細,風一吹就要飄走的感覺。


    她還沒等問話,就急急地說著:“幾位大人可是來問程大人的事情?”


    安影點頭問道:“聽說程大人最常找你,你把所有程大人的事情都說一說。從他剛來開始。”


    紅筱兒點點頭,擦了擦眼淚,“大人,你們一定要替程大人報仇啊,他是個好人。”


    “我們教坊司都是學歌舞的。我來的時候已經快十歲了,舞樂都學不好。家父,家父原是河南府小縣官。我在家裏跟著老師學過寫字畫畫。”


    “我歌舞學不好,日日被打,飯食苛扣,那日我心裏苦悶就在隔間裏畫畫排解,程大人剛好路過。他喜歡畫畫,便叫了我服侍。”


    “他本就是禮部官員,有他照顧,我才得以在教坊司裏有個容身地方。”


    “他每次休沐就來教坊司半日。都是午時到,傍晚走。他就在聽風閣裏間歇著,我就在一邊畫畫。他有時候過來看我畫一會,有時候就在內屋自己畫一會。。”


    紅筱兒絮絮叨叨講了許多,安影突然問道:“你和梅娘子接客人的屋子都是在聽風閣?”


    紅筱兒點點頭,安影又問:“上官茹也是?”


    紅筱兒有些詫異,她瞧了瞧安影,又點點頭。


    一旁的梁素笑著說:“行了,他們倆不常來。聽風閣是不是本來就是上官茹的屋子,因為你被程大人捧著,才給了你用?”


    紅筱兒臉色不大好,但也不敢說什麽。


    梁素迴頭和安影還有蘇黃哲說道:“教坊司這裏最好的屋子有五間,聽風,映月,賞荷,踏秋,凝香。都是教坊司幾個當紅的女妓才能用。上官茹是這裏舞妓,一曲渾脫舞明名動京城,多少人散盡千金過來看她一舞。”


    “聽風,聽風,就是聽她舞起風動的聲音。”


    聽梁素搖頭晃腦地講了一遍,紅筱兒咬了咬嘴唇,轉過臉去。


    安影懂了,原本屬於上官茹的屋子被紅筱兒占了,而原因就是程大人對紅筱兒的喜愛。


    她又問道:“聽說你跟著程大人的時候,還服侍過其他客人?”


    這下紅筱兒的臉徹底黑了,“是梅娘和你們說的嗎?你別聽她瞎說,我服侍程大人的時候可是一心一意......”


    “有人聽見了。”安影一揮手,“有人聽見你在屋子裏服侍其他人了。”


    紅筱兒一下閉了嘴,又朝門口看看,“這,這你別和袁寺丞說。程大人是好人,可他性子淡,我怕過幾日就厭倦了我。我這才找了其他客人。”


    “有誰?”


    “這,這,就是幾個大人,兵部的劉大人,京城府衙的林大人,兵馬司的李大人。”


    最後來的是上官茹。她一進門,梁素就一下站了起來。安影以前不懂什麽叫蓬蓽生輝,待她進來真正覺著整個屋子都因她生動起來。


    上官茹了解來意後,很爽氣地說道:“程大人頭一次來的時候,還是禮部郎中。教坊司的一幹司丞都小心伺候,特意安排了我去服侍。”


    “程大人似乎並不太喜歡舞樂,我跳了兩支舞,他便乏了。走的時候,他剛好看到紅筱兒在隔間畫畫,便點了她。我就服侍過這一次。也隻有這一次,客人看過我舞蹈後點了其他人。”


    上官茹笑了笑,“我知道就這麽多,你們還是多問問紅筱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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