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羨青古井無波的眼神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才在奶娘的幫助下將老夫人放下。


    自己順勢坐下,偏過頭又開始狠狠咳嗽。


    寧玥看到他的手指都在輕微地發抖。


    老夫人其實身體底子還不錯,沒什麽大礙,不過是急火攻心加上痰濕壅堵暈過去了。


    寧玥從地上揀了根樹枝,用尖頭刺激了幾個穴位,又從旁邊摘了幾片葉子,趁機將剛從空間取出的醒腦藥遮掩其中,給老夫人嗅了嗅。


    老夫人緊皺的眉頭鬆散開,很快就悠悠轉醒。


    奶娘迴頭搖應羨青的手,驚喜地喚:“老夫人醒了。”


    應羨青疲憊一笑,看向寧玥:“多謝。”


    寧玥不在意地點點頭,心裏倒是在想:不知道這能不能換一個鬼兵?


    她問道:“你……好像身體也不太好,需要我幫你看看嗎?”


    他輕輕搖頭,仿佛已經失望太多次:“不用了,大夫看過不知凡幾,都說我是娘胎裏帶的弱症。”


    他以後還要帶兵,短期內應該是死不了,寧玥便也沒管他。


    老夫人剛還在婚禮現場,醒來就在流放途中了,此刻看著家人全都身著囚衣被拴在一起,衝擊不小。


    她慢慢起身,環顧一圈,悲從中來,歎道:“作孽啊,叫我有何臉麵下去見列祖列宗啊!”


    應遜目光轉向他處。雖後悔不迭,但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了。


    李德勝去的時間並不久,很快站在城門口的那一隊伍就動了。李德勝也趕著他們隊伍跟上,兩隊並成一隊,上百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應羨青蹲下身,還要背老夫人。


    老夫人看看她所拴的位置,再看看應羨青那疲累的樣子,就知道全程都是他背著。這次說什麽都要自己走。


    寧玥眼睛無意掃到宰相那一家人,發現之前那女子時不時看向應羨青,目光溫柔又熱切,與剛才看她時的怨毒目光截然不同。


    她恍然大悟,原來是桃花債啊。


    如果可以,她倒真想把應羨青讓給她。


    她隻想盡快救500個人,把生死危機解除,然後過她的逍遙日子。


    走出幾十裏,遙遙望見路邊長亭裏有一些人等在那裏,是這批犯人的親眷等在那裏送別。


    大家兜裏都被抄得幹幹淨淨,連首飾都沒留一個,路上想要打點就隻能靠親人這時送來的盤纏了。


    但雪中送炭的人畢竟少,不是每人都有親人來送的。


    寧玥看了一圈,沒有自家的人,倒也不失望,直接坐在地上,走了一晚上了,先歇歇再說。


    身體的疲累倒是其次,關鍵是,太餓了。


    今天她就早上吃了幾塊點心,一整天都沒吃飯,又走了一整晚,此刻感覺自己能吃下一整頭牛。


    見無人注意,寧玥趁亂從空間裏掏出一雙新布鞋,把早已走得破爛不堪的婚鞋換下來。


    她早早叫彩妍做了布鞋備著,這鞋輕便柔軟,連底都是牛皮的,走遠路也不累腳。總算舒服了一些。


    然後摸出肉幹塞進嘴裏,假意把頭埋在膝間休息,實際嘴巴可不閑著。


    應家人也沒人來送別。


    倒是老夫人的娘家哥哥來送了個包袱,被應羨青拿過去背著。


    應思竹看著別人一個個大包裹接過去,又看看自己早已磨出血的繡鞋,委屈地倚在李氏懷裏,涕淚齊下。


    小胖子嚎得更大聲。


    李氏哄完這個哄那個,隻好拉著寧玥轉移兒女注意力:“玥兒,將軍府怎麽也沒人來?”


    應思竹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恨恨地說:“嫁妝都舍不得給的人,怕不是他們家早就等著把這災星掃地出門了,現在好不容易把人丟出去了,拜謝菩薩都來不及,哪裏會來送她。”


    寧玥笑笑:“我一個人沒人送就是災星的話,你們應家全沒人來送,豈不是一家子災星?”


    應思竹噎住。


    李氏麵上不喜,發現她完全不給自己這個當婆母的一點麵子,也不敢再說,免得被懟得更慘。


    畢竟這麽多人都挨得這麽近,要臉。


    旁邊逸出一聲輕笑,寧玥看過去,應羨青也坐在地上休息,此刻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們。


    沒多久,送別的人都三三兩兩走光了。隊伍正要再次出發,京城方向一陣馬蹄聲,遠遠聲音傳來:“等一等。”


    眾人停下腳步,都滿懷期待地望向來人。


    馬近了,一個瘸腿男人利落地一躍而下。寧玥這才注意到,是豐年來了。


    他過去給領頭的官差遞了個荷包,小聲說著什麽,那官差眼往下瞄一眼,掂了掂,點點頭。


    豐年這才行個禮,走過來。


    她迎上去。


    豐年遞過來一個大包袱,低聲道:“小姐,您給我的那張銀票,我已換成小額放在包袱裏,還有兩套換洗和常用藥品,我已去信大將軍,您一定要堅持下去!官差路上也會看顧一二。”


    寧玥問道:“夫人呢?”


    豐年尷尬地摸摸頭皮,“夫人聽到應家流放的消息,就起程迴了襄安。”


    “沒管你們?”


    豐年點點頭。


    寧玥摸出銀票和銀子遞過去,“府裏這麽多人都靠月錢過日子,你不能代表他們,這錢拿迴去,其他我收下了。”


    豐年一聽就急了:“小姐,來時我都問過大家,他們都同意我送來。這時候您就別惦記我們了,我們怎麽都過得下去,路上沒錢可是寸步難行,您就收下吧。”


    寧玥還要推拒,她空間裏這麽多東西,這麽多銀子,沒道理讓他們飯都不吃來接濟她。


    但豐年把東西往她包袱裏一塞,自己躍上馬,朝遠處山林間看了一眼,然後拱手一禮:“小姐多保重!”然後揚鞭而去。


    寧玥也隻好無奈收下,沒注意身後的應思竹眼睛都亮了。


    見再沒人來,官兵們像趕牛羊一樣,甩鞭唿喝著大家繼續走。


    應思竹上手抓了抓她背在背上的包袱,湊過來低聲道:“嫂子,你們家給你送來了什麽東西?有吃的嗎?”


    小胖子一聽,也努力往前掙:“有吃的?我也要!”


    站她前麵的奶娘忙假裝一個踉蹌摔到她身上,趁機小聲道:“別給他們,自己留著吃。”


    寧玥扶穩了奶娘,迴頭瞟他們一眼,似笑非笑:“咦,剛我還是你們應府的罪人,叫我滾,現在就成了嫂子了?”


    就算奶娘沒有提醒,寧玥也不打算浪費精力與她虛與委蛇了。在應府她就看出來了,應思竹和她不是一類人。


    應思竹訕笑:“好嫂子,我說錯話了,你要是有吃的就分我一點吧,我可餓壞了。”


    “我有什麽是我的事。”寧玥將背在身後的包袱移到了前麵。


    應思竹強忍怒氣,“你嫁入我們應家,嫁妝居然全是石頭,你家這麽不尊重我們,你若把包袱裏的銀子和東西拿出來分一分,我們便也不和你計較了。”


    吃的要,銀子也別想獨吞,那麽一大把銀票,可不少錢呢。


    有了錢,流放路上能好受得多。


    “輪得到你計較嗎?莫非我嫁的是你?”寧玥仍是淡淡的語氣。


    應思竹瞬間柳眉倒豎,“不識抬舉的東西。”上手就要搶。


    隻是,手剛觸上包袱皮,啪的一聲,李德勝一鞭甩在她手上,聲音緊隨而至:“何人鬧事?”


    應思竹的手背立刻出現一條血淋淋的鞭痕,疼得她抱著手就跳了起來,叫得那叫一個慘。


    寧玥衝李德勝施了一禮:“多謝大人主持公道。”


    李德勝這才看清了寧玥的臉,他皺眉遲疑一瞬,見她女人的打扮,不確定地問:“你是……”


    寧玥笑道:“正是。”


    李德勝臉上浮上驚喜:“當日忘了問恩公的姓名,四處尋找未果,今天居然在這裏遇見你!”


    應思竹疼得口不擇言:“好啊,你這賤女人,嫁給我哥前還在外麵勾勾搭搭,不守婦道!哥——你看看你娶了個什麽賤婦!”


    李德勝一巴掌扇她嘴上:“嘴巴給我放幹淨點,這位恩公前幾日當街救了我母親,名字都未留就走了,這等高義之人居然嫁入你家,真是倒了血黴!”


    李氏忙出來護女:“都是小女口無遮攔,她再也不鬧了,請您大人大量,別跟小孩計較,民婦拜謝大人。”


    應思竹嘴巴腫得老高,嚇得眼淚都不敢掉,和小胖子縮在她母親身邊,安靜如雞。


    應羨青這才迴頭看了一眼,幽深的眸子映照著寒暄的二人。


    嫁入他家,確實是倒了血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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