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廠離海邊不遠,在吹了兩分鍾夜晚的海風後,鄭誌強在沉默中選擇了妥協:“好吧,他是中東對接香港的洗錢團夥成員,我已經掌握了他手裏所有的渠道和業務,我在等,等一票大的,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二八開,你二,我八。”


    白正義挑了挑眉毛,似乎終於有了點興趣。


    “中東哪個國家?那幫人的錢你也敢吞?不怕人家找上門?”


    鄭誌強得意的笑了笑:“哪個國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本來就不是什麽合法生意,被黑了錢,他們也不敢聲張,這些我事先都做了背景調查的,而且就算找上門來,你以為澳門香港的安全局是吃白飯的?入了境就得接受聚光燈級別的照顧。”


    白正義啞然失笑,‘盜亦有道’在他的人生信條裏被演繹的很好。


    鄭誌強補充道:“你終究是要迴內地去的,大胡子身份敏感,你也帶不走,不如還給我,日後所得,三七開,你三,我七,別再討價還價,顯得俗套。”


    他說的不無道理,中東難民身份特殊,正常入境這條路肯定是走不通的,丟在澳門自生自滅等於是放虎歸山,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白正義其實已經被說通了,但按下不表,轉而問道:“值得嗎?”


    鄭誌強當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十歲那年,父親死於社團火拚,母親隨後染上嚴重的性病,不久於世,年幼的鄭誌強托親戚賣了祖宅,堅持給母親治病,卻也沒能讓她堅持到那年的臘月,餘下的錢剛好夠買墓地,辦葬禮。事後才得知,幫忙賣房的親戚隻給了他一半的錢。


    因為父親的黑社會性質和母親的特殊死因,鄭誌強像個燙手山芋,沒有一個親戚願意承擔他的監護義務,在被迫送進孤兒院的路上,他逃走了。當時他年僅十一歲,靠乞討和撿剩飯為生,像老鼠一樣活著,習慣了謹小慎微和食不果腹,就這麽流浪了半年,終於昏死在豐順縣郊的一所學堂門口。


    這間學堂十分破敗,黃泥土坯房,一共隻有兩間教室,老師隻有一個,一個高中文憑的六十餘歲的老先生。老先生不僅是這所學堂唯一的教師,也是學堂裏唯一的人,因為這所學堂早就沒了學生,也早就停止了辦學。


    老先生發現了倒在學堂門口形銷骨立的鄭誌強,沒作過多猶豫便將他送到了附近的診所,不僅花光了為數不多的積蓄,還倒欠了一筆杏林債。


    吃了腐壞變質的食物而上吐下瀉導致嚴重脫水的鄭誌強,因及時送醫僥幸保住一條性命。‘再晚來半個小時,迴天乏術’——當時的主治醫生如是說。即便如此,鄭誌強依舊是昏迷了兩天兩夜才轉醒。


    老先生也姓鄭,早些年因反對‘停止高考’和‘讀書無用論’被打成右派,睡了兩年的牛棚,後來雖得以平反,但平反之後卻落下了無數病根,最嚴重的是終身無法生育,導致一輩子沒有結過婚,膝下無子。


    鄭誌強痊愈之後依舊是無家可歸,鄭老先生見其可憐,便收留了他,自此爺孫二人相依為命。可惜好景不長,一年半之後,早年落下的病根終於爆發,鄭老先生突然臥床不起,且無藥可醫,彌留之際曾直言,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辦一所像樣的學堂,奈何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年僅十二歲的鄭誌強再次無家可歸。他覺得自己是天煞孤星,對自己好的人都不得善終,心灰意冷之下決定偷渡出海,另謀生路。臨走之前,他一把火燒了土坯學堂,並在廢墟之上立了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鄭崇英先生之墓。


    ......


    鄭誌強沉默良久後,抬頭直視白正義的眼睛,很認真地說:“值得。”


    白正義站起身,隨手彈飛煙頭,衝著鄭誌強伸出手,笑著說:“五五。”


    “......”


    鄭誌強的表情在沉默和欲言又止之間來迴變換,最終釋懷一笑,伸手握住白正義的手:“deal。”


    白正義將他拉起身,說:“但是你不能把人關在鐵箱子裏不聞不問,就算他是個洗錢犯,也應當有最基本的人權。”


    鄭誌強點點頭,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說:“集裝箱被改裝過,有通風孔,有床有馬桶,每天都會送新鮮的食物和水,隻是沒有自由和不能洗澡,不過你說的對,我會給他安排一個能洗澡的房間住,這點你放心。”


    白正義點點頭,說:“願賭服輸,大丈夫所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君子所為,你是哪一個?”


    鄭誌強眨眨眼:“我是鄭誌強。”


    白正義哈哈大笑,衝東南猜三人招招手,對鄭誌強說:“我們走了,等下大胡子給你送過來...哦對了,之前說好的,陳維的錢。”


    鄭誌強也將煙頭彈飛,動作瀟灑,說:“那是自然。”


    ......


    東南猜、李文字、陸榮生三人跟著白正義出了水泥廠,開著埃爾法來到路口,又讓李文字帶著嘉雯將大胡子送了迴去,陳維對此頗有微詞,但敢怒不敢言。


    白正義掏出電話遞給陳維,“給胡大姐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吧。”


    陳維接了電話卻愣住,驚訝地問:“是胡芳讓你來的?”


    這迴輪到白正義驚訝了,問:“那不然你以為誰讓我來救你?”


    陳維一邊解釋道:“我以為你是便衣的國安。”一邊訕笑著撥出號碼。此時已經是深夜,按理說胡大姐這個點已經睡了,不成想電話剛響了兩聲便被接起,“正義?”


    陳維訥訥地說:“是..是我。”


    聽筒那邊一陣沉默之後,胡大姐語調平靜地問道:“你沒事吧?”


    陳維下意識點點頭:“我沒事。”


    胡大姐像是深唿吸了一口氣:“沒事你就死在那邊吧。”


    嘟嘟嘟————


    陳維聽著電話裏傳來掛斷的忙音,苦笑著搖搖頭,將電話遞還迴來,眼神有些黯淡。


    白正義有些不太理解他以前的做法,但能理解陳維這一次想要‘幹一票大的’的初衷,他拍了拍陳維的肩膀,說道:“以前是以前,以後如何,取決於你怎麽做。”


    陳維點點頭,神情掩飾不住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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