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陽掙紮著起身,打著身上的泥沙,舉目四望,卻驚得呆立當場。


    這井底竟幹涸已久,四周滿是幹裂的泥塊,哪有半分水漬?


    可當他仰頭望去,卻見頭頂上方,一片湛藍如鏡的井水高懸。


    何夕陽定了定神,強壓下心中的惶恐,緩緩舉步,一步一步,朝著角落挪去。


    在角落裏,一尊肉身佛靜靜佇立,佛像麵容慈悲祥和,雙目微閉,寶相莊嚴。


    麵容竟然和何夕陽一般無二!他雙手捧著一個青銅匣子。


    何夕陽的心跳陡然加快,伸出手去,從肉身佛手中取下了青銅匣,入手沉重。


    他將青銅匣置於眼前,仔細端詳,隻見匣子頂部,一個陰陽形狀的凹陷格外醒目。


    何夕陽雙手握住匣子,運足力氣,試圖打開,可任他使出渾身解數,依舊紋絲不動。


    他正準備再試,突然發現,那肉身佛竟消失不見了,同時,一陣水浪聲,從頭頂傳來。


    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頭頂原本靜止的井水,洶湧澎湃地奔騰而下,瞬間將他淹沒。


    何夕陽在水中掙紮,卻隻覺四周的水壓越來越大。


    他的肺部,好似要炸裂一般,唿吸越來越困難,眼前也漸漸模糊起來。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命喪於此時,一股磅礴的力量,從井底猛然湧起。


    將他整個人猛地向上托起。何夕陽隻覺眼前一花,身體飛速上升,“噗通”一聲,重重地甩到了井邊地麵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濕透,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


    他舉目四望,發現自己仍身處後殿中,心中卻一片混沌,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何夕陽,還是慧遠。


    甚至連如何來到此地,都已忘得一幹二淨。


    他看向懷中青銅匣,抬頭時,瞥見殿中多了兩人,定睛一看,竟是淩虛和柳含笑。


    何夕陽站起身來,身形微微一晃:“柳含笑,你竟沒死?”


    柳含笑柳眉倒豎,滿臉怒容:“像你這般人麵獸心、無惡不作的偽君子,都活得好好的。


    我豈會輕易死去?更何況,倘若我死了,有誰來揭開你道貌岸然下的醜惡嘴臉!”


    何夕陽嘴唇微微顫抖,似想要辯解,卻又無從說起。


    淩虛神色凝重,緩步上前:“何長老,為了這一塊涅盤佩,機關算盡。


    落得眾叛親離、家破人亡的下場,當真值得嗎?”


    何夕陽身形晃了晃,臉上露出一抹苦笑,眼中滿是迷茫與懊悔:


    “我實是無法向你解釋,那段時日,我神誌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


    所作所為,更是身不由己,如今我雖如夢初醒、卻早已家破人亡,成了孤家寡人。”


    他雙手捧著青銅匣,遞向淩虛:“我知道,你也一直在尋找涅盤佩,我們目的相同。


    都是為了複活鳳凰,可細細想來,由誰來複活,真有那般重要嗎?”


    淩虛滿臉疑惑:“你為了得到它,賠上了家人的性命,如今就這般輕易地交給我?”


    何夕陽麵容憔悴,眼神中卻是釋然:“曾幾何時,我執著於涅盤佩。


    卻不想,這一路下來,我如盲人瞎馬,在欲望的深淵中,越陷越深。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


    當我真正將涅盤配握在手中時,滿心的不是喜悅,而是空虛與悔恨。”


    淩虛眉頭緊蹙:“那可是你多年來,夢寐以求的目標!”


    何夕陽目光緩緩移向佛像,雙手合十:


    “曾經的我,的確如此不堪,覺得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隻要達成目標,便一切都值得。


    然而,家人一個個,因為我的貪婪而死去,如今,我才如夢初醒。


    諸行無常,諸法無我 ,我一直被虛妄的執念,蒙蔽了雙眼,忘卻了人生的真諦。


    如今夢醒時分,大徹大悟,這世間的功名利祿,皆如過眼雲煙,轉瞬即逝。


    我隻想在佛門聖地,青燈古佛相伴,為逝去的家人超度,為自己的罪孽懺悔。”


    淩虛沉默良久:“你,還是何夕陽嗎?”


    何夕陽走到淩虛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從前的何夕陽已經死了,如今的我,法號慧遠,這世間諸事,有得必有失。


    我所犯下的錯誤,所受的苦難,都讓我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世間的虛妄。


    若你一味地執著於一件事,隻怕終有一日,也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學會放下執念,方能解脫。這涅盤配於我而言,已然是個負擔,希望它到了你手中。


    能成為你的助力,而非束縛你的枷鎖。”


    淩虛正欲開口,何夕陽卻忽地轉身,雙手在胸前急速舞動,結出一個繁複的法印。


    法印中,一個旋渦湧現,其中隱隱有光影閃爍。


    何夕陽雙掌一推,法印如離弦之箭,直直飛向淩虛。


    淩虛見狀,身形一閃,欲避開這詭異的法印。然而,那法印卻如有靈智一般,緊隨其後,如影隨形。


    柳含笑見狀,急忙飛身向前,欲助淩虛一臂之力。


    然而,那旋渦卻似有強大的吸力,柳含笑剛剛靠近,便被緊緊吸附,動彈不得。


    淩虛與柳含笑二人,在旋渦中苦苦掙紮,如陷泥潭,不能自拔。


    淩虛隻覺置身寶庫中,珠光寶氣,撲麵而來,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映入眼簾,目不暇接。


    寶庫守護者,一襲黑袍,身形飄忽不定,從陰影中走出。


    他袍袖輕拂,一顆碩大的夜明珠,飄至淩虛麵前。


    守護者語氣中,帶著幾分蠱惑:


    “此乃稀世珍寶,價值連城,一顆,便可保你一生榮華富貴。盡享人間尊崇,從此錦衣玉食,富埒陶白 。”


    淩虛神色泰然自若,微微昂首,淡淡瞥了夜明珠一眼:


    “功名利祿,不過是曇花一現,轉瞬即逝,我誌在四方,追尋的是心中大道,而非這些俗物。”


    守護者不怒反笑,長袖猛地一甩,一幅畫卷,緩緩展開。


    畫卷上,山川秀麗,溪水潺潺,飛鳥翱翔,每一處景致,都栩栩如生。


    “此乃顧愷之真跡,筆精墨妙,蘊含著天地靈氣。


    你留下來,便可日日夜夜,與這些傳世瑰寶,朝夕相伴,成為名滿天下、博古通今的人物。”


    淩虛微微皺眉,輕輕搖頭:“藝術之美,存乎於心,而非寄托於外物。


    即便無此畫卷,我心中的山水意境,也不會有絲毫減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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