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思考片刻,開口說道,


    “爺爺,允熥與幾位叔叔接觸下來,並未覺得幾位叔叔有什麽問題。”


    老朱聞言,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逝,同樣,隨之消逝的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朱允熥低下頭,表示自己方才說的話並不似作假,


    但其實,


    朱允熥精於洞察,老二和老三他們又是那麽的個性鮮明,如果真要讓朱允熥去說,他怎麽可能說不出老叔們的幾個缺點?


    有時候情況就是如此,不說不代表不知道,知道了不一定要說出,


    不說最起碼不會犯錯,


    而朱允熥若是說了,朱元璋不知道心裏又會去怎麽想了,


    你一個當小輩兒的,就敢這麽肆意批評你叔叔們?


    哪怕是朱元璋親口要朱允熥去評價的。


    朱允熥把自己的定位擺的很清楚,他知道自己不是哥哥,能以小輩的身份去評價長輩,


    還不會惹朱元璋生氣的,隻有朱雄英一個,


    所以,朱允熥哪怕是私下和哥哥說再多,他也絕不會在爺爺麵前露出破綻,


    朱元璋看了朱允熥一眼,


    一大一小,兩隻狐狸,不知不覺中就完成了一次博弈,


    誰輸誰贏不好說,但有一點,朱允熥是安全了。


    朱元璋自言自語道,


    “老二、老三、老四這哥仨,能合作,但不能共事。”


    朱雄英兄弟二人聞言,均是有種被醍醐灌頂的感覺,


    就像前麵說的,這朱樉哥仨個性那麽鮮明,任誰都能看出來,但像是說的這麽一針見血,隻有老朱一人,


    到底是知子莫若父,從最開始分封時,老朱就是這麽安排的,


    三兄弟能合作打援,但是要保持距離。


    而消滅北元後,老朱最大的讓步,也隻不過是讓老三和老四,一起共事,


    事後迫不得已,才強行加入了老二。


    朱元璋看向朱雄英,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二叔這人沒有心,前麵支起來個靶子,讓他打,那他能消停一會兒,


    可真等到這個靶子被打倒那一天,他這勁可就往身邊人撒了,


    老三這孩子傲氣得很,他心裏也不服二哥,


    老四有野心,但守規矩。


    所以,這哥仨,老三能和老四放在一起,但老二和老三絕對不能放在一起。”


    朱雄英就算依靠係統的力量,對二叔和三叔他們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說,這種了解比絕大多數人都要深刻,


    但,到底,這些了解都是冷冰冰的數字和詞條,


    與爺爺對自己兒子們那種知根知底的了解,還差得遠呢,


    不誇張的說,這些小朱們隻要一撅腚,那老朱就知道他們要拉什麽屎,


    朱雄英認真道,


    “爺爺的話,孫兒記住了。”


    朱元璋揉了揉朱雄英的腦袋,他也不必說的太過深刻,自己大孫兒很聰明,點到為止即可。


    接著,


    朱元璋又講道,


    “秦朝行郡縣製,那些鼓吹分封製的老儒們,都叫破了腦袋,等到秦朝滅亡後,又把這秦朝的滅亡怪罪於行郡縣而不行分封上,


    那劉邦想著行郡縣,可又有著行分封的壓力,最後搞出來個郡縣封國並存,這麽不倫不類的東西....”


    朱雄英和朱允熥兄弟二人聞言,下意識對視一眼,隨後紛紛豎起了耳朵,認真聽講,


    老朱很少去講曆史課,但是老朱隻要一講,就與學堂裏的那些先生完全不同,都是多少經驗凝煉,又站在帝王的高度去思考濃縮出來的,


    隻要認真聽,一定會學到東西!


    朱雄英放鬆唿吸,思考道,


    秦朝行郡縣遭到巨大阻力,


    漢朝行郡縣製又遭到巨大阻力,


    晉朝行分封製又又遭到巨大阻力,


    洋務運動時,那些張羅著學習西方技術的官員,被保守派罵的狗血淋頭,


    可到了要改革清朝製度時,那些保守派眼裏的激進派官員,反而又成了保守派。


    事實證明,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那和新事物總會遭到巨大的阻力反對的?


    除了新事物會損害到舊勢力的利益外,那就是舊的東西,已經被驗證過有用了,這是一套既定的公式,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要在舒適圈內,舊的就是比新的穩當。


    新事物再不斷的取代舊事物,


    就像郡縣製終會取代分封製一樣,


    但是.....


    朱雄英抬頭,看向爺爺,正對上爺爺灼灼的目光,


    洪武建朝,又是行的分封製,這就等於說,老朱又把舊的東西撿起來了,而且還效果很好!


    似乎大致猜到了大孫腦中此刻在想著什麽,朱元璋嗬嗬一笑,就像狡猾的老狐狸一樣,


    “知道咱為什麽行分封嗎?”


    朱雄英搖頭道,


    “孫兒不知。”


    朱元璋建朝,要複行分封,引得多少儒生死諫,最後殺的是人頭滾滾,方才質疑聲漸熄,


    可以說,明朝分封製是在血與火之中築成了,


    朱元璋見大孫兒呆萌的樣子,哈哈一笑,得意道,


    “還能因為啥,分封製好用唄!”


    朱雄英聽到這個答案後愣了下,隨後恍然大悟,這個答案可謂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說著必須要用分封,必須要用郡縣的那些人,就像是學校中學習中等的那類人,他們隻能用既定的公式去套出答案,


    而朱元璋,儼然到了學神的級別,他不是為了套公式而做題的,他是真的要解題,


    所以郡縣製和分封製對於朱元璋而言,不過就是一個工具罷了,哪個好用用哪個,


    至於說什麽開曆史倒車,老朱想都沒想過,這不是臭矯情嗎?


    朱元璋絕對是追求極致實用主義的。


    朱元璋笑過後,又是認真道,


    “周朝最開始搞分封,是因為周人是個小部族,他們管不來那麽大天下,所以隻能分出去。


    咱那時候的情況,與周人差不多,咱這天下是打起來了,可還不穩當,咱管不過來,


    管不過來怎麽辦?那就得找人幫著咱管。”


    朱元璋抬起兩隻手,就像天平一樣,


    “要用郡縣製,那就是把咱的江山托給外人去管。”


    “要用分封製,就是把咱的江山托給自己人去管。”


    “反正都得要人幫咱去管,哈哈,咱想都沒想,就選了分封製!”


    就像朱元璋說的這樣,不用分封製的理由有很多,但隻要用分封製的理由有一個,就足夠了。


    那就是他需要通過分封製,來穩住山河破碎的中原大地。


    並不是說朱元璋建立了明朝,整個天下就都是他的了,


    在大明建朝剛開始的那幾年,地方殘兵流寇不斷,距離天下太平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朱元璋隻能在郡縣製和分封製之間做選擇,


    郡縣製,把江山交給外人去管,


    分封製,把江山交給自己人去管,


    若是天下太平的話,實行郡縣製,倒也沒什麽所謂,畢竟可以通過分權製衡,使得地方長官的財、軍、政的權力分開,


    但若是王朝初建的這種混沌狀態,想要把地方長官的軍權剝離掉,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試想一下,就單單拿地方軍事防禦來說,


    如果北元打過來了,該怎麽辦?


    難道還要地方長官在請示中央,來調兵抵禦殘元?


    等到書信和調令周轉過來,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麵對殘元隨時準備著卷土重來的威脅,


    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地方必須要有獨立的軍權,以用來應付敵人隨時的反撲,


    如果是行郡縣製的話,那就是地方長官掌握著軍權,至於未來該如何發展,唐朝的各個藩鎮點了個讚,


    朱元璋不可能把權力拱手讓人,就算實在沒辦法,那也隻會把權力交給自己更信任的家人,


    這才是大明分封的最根本原因。


    朱元璋沒得選。


    至於那些鼓吹郡縣製的官員,想沒想到這一點,不好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不可能人人都是傻子,不可能人人都想不到在明朝初期的那種情況,從維穩的角度出發,分封製是遠遠大於郡縣製的,


    而那些官員絲毫不怕大明江山崩潰,還要大行郡縣製,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郡縣製,對於這些官員來說是很有利的,


    打下來的江山,若是行分封製,那都讓老朱自家人分了,


    而若是行的是郡縣製,那朝堂上的官員,人人都有機會分一份羹,


    至於,明朝若是覆亡了怎麽辦?


    亡就亡了唄,


    反正洪武朝堂上的大部分文官都是殘元投過來的,大不了就再換個東家,


    如此看來,老朱殺他們,殺的真是不冤枉。


    “爺爺,孫兒明白了,您說這麽多,就是想告訴孫兒,要在帖木兒這片新疆域上,繼續行分封製。”


    朱雄英也不是呆子,爺爺說話東一榔頭的先是分析叔叔們的弱點,又西一棒子的扯到了建朝時的分封製,說來說去,都是一個事,


    要怎麽在這片新打下來的,又完全不亞於中原大地的疆土上建立有效的統治?


    打天下易,守天下難,


    帖木兒帝國大片投降之後,這個全新的課題就被提了出來,


    甚至其難度要遠遠大於攻打下帖木兒,


    朱元璋深深的點了點頭,下意識看向朱允熥,


    朱允熥頓時慌了神,似乎被這老朱一個眼神,瞬間就戳到了什麽軟肋,


    “爺爺,允熥要留在京城幫助哥哥!”


    既然是分封,就不能光用老二、老三,還要用新鮮血液,


    朱元璋需要像是老七這樣的人,其完全就是為了大孫兒上位而培養起來的塞王,


    朱元璋嗬嗬一笑,


    “這事再說。”


    朱允熥低下頭,身體微微顫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朱雄英把手放在朱允熥的肩膀上,安慰道,


    “你想留京,就留京,允熥,你放心,隻要你不想的話,哥哥是不會把你推走的。”


    朱允熥哽咽的應了一聲。


    可依舊思緒紛亂,


    他當然想幫哥哥,而且,他又想在哥哥身邊,


    現在,這兩件事已經發生了衝突,


    哪怕哥哥很尊重自己的意見,但朱允熥還是要去思考,


    什麽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爺爺,孫兒最近也在思考郡縣製和分封製的事。”


    “嗯!”朱元璋對這話很在意,忙問道,“孫兒,你是怎麽想的?”


    朱雄英想都沒想,就迴答道,“分封。”


    朱元璋聽到這話,心裏就跟落下一塊大石頭一樣,長長舒了一口氣,朱雄英從來沒見過爺爺這麽如釋重負的樣子,


    看來,爺爺最操心的還是這件事。


    也確實如朱雄英所說,哪怕沒有朱元璋今天的這番話,他最開始的選擇也是分封製,


    其實朱雄英也沒有選擇,他隻能從郡縣製和分封製之間二選一,


    當然,除了這兩種製度之外,還有著各種民主、共和、憲政等近現代製度存在,


    但,朱雄英不可能將這些製度,直接就套過來用。


    就拿民主製度來說,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你跟大明百姓講民主,他們能聽明白嗎?


    就連最基本的民主意識都沒有,你要怎麽推進民主製度?


    更何況,還是在帖木兒這樣的戰亂地區,你整一大幫人在那兒舉手表決,叛軍就不打你們了是吧?


    與朱雄英套用高考改革來解決南北榜案不一樣,


    那是術,這是道。


    根本性的製度改革,還是要從實際出發,不是拿來就能套上用的,


    所以,朱雄英的選擇,依然是分封製。


    分封是最有效的方法,去管理巨大的疆域,讓這片疆域穩定下來,


    分封的關鍵是什麽,


    是人選。


    朱雄英要像爺爺當年那樣,把手中的牌合理的打出去,在每一個地區都安排上最合適的人選,


    這才能穩固分封。


    爺爺說的話,是個引子,也一針見血。


    二叔和三叔不能一起用,三叔和四叔可以一起用,


    二叔、三叔和四叔最好還是在同一個區域內,畢竟這三人的組合天下無敵,足以應對任何突發情況,


    既然要在帖木兒推行分封製,


    那最開始同樣也是最重要的難題,就是怎麽安排二叔、三叔和四叔。


    “爺爺,”朱雄英隨手從桌案邊上拿出帖木兒的地圖,這地圖邊緣,已經被磨損的陳舊,


    可見平時朱雄英沒少看這張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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