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過去,中午過去,傍晚過去,喬娜迦仍然沒有出門。


    據送飯的魔牆人偶反映,送過去的飯菜一口沒動。


    默特爾憂心她的身體,帶著飯菜,命令她把門打開,逼她吃了一個飯團、一碗味噌湯,才讓她繼續待下去。


    寶可夢們也很擔心,一個個來敲門,卻又一個個被喬娜迦哄著過幾天就和他們一起玩兒,全部無功而返。


    胖可丁帶著精靈寶寶們在門外輪流撒嬌假哭了五個小時,都沒把她帶出來。


    又一天,再一天。


    這樣下去不行。


    喬娜迦自己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她一時間走不出去,走不出這種情緒,走不出這個房間。


    臥室很大,自帶衛浴。除了一張大床,還有懶人沙發、小茶幾和專門放睡前讀物的書架。


    喬娜迦坐在地毯上,抱腿埋膝,沒有流淚,眼神卻空洞。


    那兩封信放在小茶幾上,喬娜迦看過一遍就沒再動過。


    “親愛的小娜:


    展信佳。


    提筆寫下這封信時,心中百感交集,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我那段艱難歲月中唯一的溫暖和陪伴。迴想起那些年,我懷著你在身側,卻遭遇了你父親星野駿的拋棄,那時的我,孤立無援,不敢迴娘家,隻能獨自一人,肩負起母親與父親的雙重角色,將你撫養長大。


    那些年,我們相依為命,走過了無數個艱難的日子。每每想起你小時候的點點滴滴,想起因為我工作繁忙而疏忽對你的照顧,我的心中總是充滿了愧疚與不舍。


    如今,你已長大成人,擁有了自己的事業與生活,看到你如今的成就與獨立,我感到無比欣慰與驕傲。


    人生總是充滿了不可預知的轉折與變化。隨著時間推移,我遇到了現在的伴侶,重新組建了家庭,並迎來了我們的小女兒。


    然而,隨著新生活的展開,我也在不斷反思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深知,這些年你心中或許也有許多不解與委屈,而我卻始終未能給予你足夠的解釋與陪伴。


    我明白,我們之間的關係,或許是我人生中一道不可縫合的創傷。我曾努力去麵對,去修補,但最終發現,無論我如何努力,這道傷痕始終存在,難以完全愈合。這並不是因為我不愛你,而是因為這段經曆對我而言,過於沉重和複雜。


    經過深思熟慮,我決定以一種新的方式麵對我們的生活。我決定從今往後,不再以母女的關係與你保持聯係。這並不是因為我不珍惜我們之間的點滴,而是因為我希望我們都能有各自的生活與空間,去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與安寧。


    小娜,我希望你祝福我。同時,我希望你能在自己的生活中找到真正的快樂與滿足,也希望你能在未來的日子裏,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夢想與目標。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小娜,願你在人生的旅途中,一切安好,幸福常伴。


    喬木


    1997年12月10日”


    “親愛的喬娜迦小姐:


    展信佳。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或許會感到意外,畢竟我們之間的交集並不多,甚至可以說,這是我第一次單獨與你交流。不久前,我有幸在高級培育家考核的現場見到了你,那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我這位外孫女。看到你戴上象征高級培育家的榮譽勳章,堅定自信,我心中充滿了感慨。


    你確實是一位出色的年輕人,不僅在事業上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而且容貌出眾,氣質不凡。作為你的外婆,我由衷地為你感到自豪。然而,在這驕傲與自豪之餘,我心中也有一份難以言說的沉重。


    我的女兒、你的母親——喬木,這些年過得並不容易。她曾經因為星野駿的拋棄而飽受痛苦,甚至不敢迴到自己的娘家。那段日子,她獨自一人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痛苦,一邊打拚事業,一邊將你撫養長大。她的生活因為星野駿的錯誤而偏離了原本的軌道,十八年來,她都在努力修複那些傷痛。


    如今,喬木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重新組建了家庭,並有了一個新的女兒。作為她的母親,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過上平靜而幸福的生活。然而,我心中始終有一個擔憂,那就是你。並不是因為你不夠好,而是因為你身上承載著太多過去的記憶和痛苦,這些記憶和痛苦,時常讓喬木感到難以釋懷。


    經過深思熟慮,我決定支持喬木與你斷絕母女關係的決定。這並不是一個容易做出的決定,我們都知道,這會讓你感到心痛和不解。但請相信,這並不是因為我們不愛你,而是因為我們希望喬木能有一個全新的開始,一個沒有過去陰影的未來。


    娜迦,你是一個聰明而堅強的年輕人,我相信你能理解我們的苦衷。為了喬木的餘生能夠幸福安寧,我希望你能做出讓步,放下過去的包袱,去追尋屬於自己的生活,一個沒有喬木參與的新生活。


    為了表達我的歉意和祝福,隨信附上一枚小福蛋的精靈蛋。這枚精靈蛋象征著新的生命和希望,希望它能帶給你一些安慰和喜悅。


    最後,願你在人生的旅途中,一切安好,幸福常伴。無論未來如何,我們會在心中默默為你祝福。


    祝好,


    喬伊千葉


    1997年12月7日”


    ……


    說得好像真的很愛我,是不得已才要跟我斷絕關係似的。


    實際上看日期就知道,肯定是喬伊千葉鼓動喬木跟喬娜迦斷絕關係。


    喬伊千葉的眼睛,在十八年前因為女兒私奔而哭花了,沒有注意落款的日期。迫不及待寫完了信,等著喬木一寫完,就把東西寄出去。


    書信寫得誠懇,且送了一枚小福蛋的精靈蛋作補償。不談喬伊千葉和喬木內心在想什麽,喬娜迦理解她們,理解她們討厭星野駿,討厭星野駿的女兒,害怕星野駿的女兒經常出現給喬木和她的新丈夫造成困擾。


    可是,能理解,不代表能接受,不代表能夠坦坦蕩蕩像丟掉垃圾一樣把這些丟掉,然後該吃吃該喝喝仿佛生活沒有任何改變。


    喬娜迦又被拋棄了一次。


    前世,她是貓嫌狗憎的第三個女兒,她剛一歲,母親就生了弟弟。母親嫌她害自己又希望落空一次、害自己又被千夫所指一次,父親嫌她沒什麽用卻不得不養著、還得花大把錢供她讀書。


    夫婦倆把她送人,可人家養了一年半就有了親生小孩,又把她送了迴來。


    讀完了高中,父母不再願意供她讀大學。她自己勤工儉學,邊打工邊讀書,好不容易畢業找到工作,因為工資高,父母竟厚顏無恥地要她給高中肄業的弟弟出彩禮,言猶在耳:


    “不要跟你弟弟搶!都是你弟弟的,搶什麽搶?!”


    “你早晚是要嫁出去的,我供你讀那麽多書幹什麽?將來還不是便宜了婆家?”


    “我能指望你什麽?養你這麽大,到了該你迴報我們的時候了!”


    “爸媽這一輩子就指望你弟弟了,你弟弟娶不上媳婦,爸媽以後怎麽辦?”


    ……


    喬娜迦知道,她是沒人要的,爸媽不要,別人也不要。


    現在已經比前世好很多了,少她喬木又怎麽樣,我喬娜迦照樣過,我可是被情緒之神艾姆利多庇護的幸運兒。更何況我師傅說了,她要我的,她說我是最美麗的珍寶。


    “是最美麗的珍寶……”


    喬娜迦哽咽地咀嚼著默特爾的話。


    “可我為什麽,走不出去呢?”


    ……


    “娜迦。”


    又有人敲門,聽聲音是鴉青。


    喬娜迦繼續埋著頭,沒有理會。


    “娜迦,我知道,你現在不好過,想一個人靜靜。但是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沒有聽到喬娜迦的迴複,鴉青麵對臥室門,自顧自說下去。


    “我這次去阿羅拉,給你帶迴來一些禮物。一個是阿羅拉特產的z手環。阿羅拉當地有一種能使寶可夢技能發揮超常水平的技術,就是z招式,z招式依靠z手環實現,我發現有西獅海壬專用的z手環,就幫你找過來了。”


    “另一個禮物是我們神奧地區的美夢神——克雷色利亞——的羽毛,你不是一直在訓練夢夢蝕的造夢能力嗎?美夢神的羽毛應該能幫到你。”


    “還有一個禮物……哈哈,我走之前就想送你的,不過沒有找到機會。就是天籟飼育屋和生態園的地契。娜迦你很聰明,知道買了地就被這座小鎮栓牢了,所以隻租不買。我不知道你收到這份地契會不會開心,如果你不喜歡可以再賣迴去……但是我希望你開心。”


    橙紅色的夕陽光照在鴉青的側臉上,仰著頭,頗為羞澀和感懷。


    一門之隔,喬娜迦埋身在漆黑的臥室裏,一言不發,安靜聆聽。


    “娜迦,我是個孤兒,被聯盟收養以後,專門培育當特工的孤兒。以前,搜查局是我的家,可是搜查局的哥哥們很多都已經不在了,跟我一起長大的兄弟們也一個個犧牲了。


    娜迦,你知道嗎?我從來就不曾擁有過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那些所謂的居所,不過隻是暫時遮風擋雨的地方罷了。


    可是,直到來到天籟飼育屋,我才知道真正的家是什麽樣子。在這裏不用訓練,不會有人在我睡著時偷襲,更不用擔心今天就是自己的最後一天。遇到你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希望有明天,希望明天還能再見到你。


    能從阿羅拉活著迴來,我好開心,好開心啊……”


    鴉青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內心翻湧的情緒,嘴唇每說出一個字,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鴉青抬起手,快速拭去臉頰潸然的淚水,聲音顫抖而哽咽:


    “娜迦,我沒有家,但我想……給你一個家,好嗎?”


    “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做你的家人。讓我來愛你、珍惜你、保護你……”


    “好嗎?”


    說到這裏,鴉青的手扶在門框上,低著頭,泣不成聲。


    鴉青無聲地等待了很久,久到仿佛等了一個世紀,他以為那個把自己關起來的女孩兒已經沉默地拒絕了他。


    可是一轉頭,太陽還沒有落山,屋內傳出緩慢的腳步聲,接著,是門鎖解開的聲音:


    “哢噠。”


    ——門開了。


    溫暖的夕陽光灑進臥室。兩行清淚晶瑩剔透,喬娜迦的臉龐被暖黃的燈光擦亮。鴉青聽見她嗓子幹渴,用沙啞的氣音說:


    “好……好。”


    兩雙淚眼對視,二人緊緊相擁。


    鴉青撫摸喬娜迦顫抖的脊背,心疼地隻想把她揉進自己的靈魂,再不讓她受傷。


    “孩子們給你排了一首歌,我們一起去聽,好嗎?”


    “好。”


    鴉青牽著喬娜迦,走過夕陽灑滿的廊道。


    送你一朵小紅花。


    黃昏繾倦,掛在天邊不忍離去。為了唱這首歌,海妖合唱團、暗夜聯盟和新成立的花仙合唱團冰釋前嫌,全部站在一起。


    所有的朋友都來了,每個人手上都有一朵花潔夫人催開的卡洛斯紅花。


    送你一朵小紅花,開在你昨天新長的枝椏。


    獎勵你,有勇氣主動來和我說話。


    童童跟個小炮彈似的,撞在喬娜迦腿上,緊緊摟著她,“小娜姐姐,你終於出來了!童童好想你啊!”


    喬娜迦蹲下身,撫摸他的頭發。


    童童手裏攥著一朵卡洛斯紅花,遞給喬娜迦,“這朵花送給你!你不要再不開心了,好不好?”


    喬娜迦接過花,點點頭,“好。”


    不共戴天的冰水啊,義無反顧的烈酒啊。


    多麽苦難的日子裏,你都已戰勝了它。


    鴉青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朵小紅花,搔搔後腦勺不太好意思,“我也送你一朵。”


    喬娜迦捂著嘴笑,“好。”


    送你一朵小紅花,遮住你今天新添的傷疤。


    獎勵你,在下雨天還願意送我迴家。


    “小娜,送你一朵小花,以後開開心心,順順利利,花團錦簇的。”阿柑爺爺和榛子奶奶一人一句祝福。


    “師傅,送你花兒。”費爾背著手,遞來一朵花。


    “娜姐!花兒!”將暉持著花從背後噔噔噔甩給喬娜迦。


    “娜姐!”小晨爭先恐後。


    “娜姐!”尚誌不甘示弱。


    “娜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看你的信的……”


    喬娜迦拍拍哲也的肩膀,收下他手裏的花,“沒關係,已經不重要了。”


    科羅拉多的風雪啊,喜馬拉雅的驟雨啊。


    隻要你相信我,閉上眼就能到達。


    “你們怎麽來了?!”見著雪芽和安妮薇都出現了,喬娜迦格外驚喜。


    安妮薇覷了一眼目不轉睛看著心上人的鴉青,“他連夜帶我們來的,瞬間移動了一個小時,弄得我一落地就吐得昏天黑地!”


    “你這傻瓜真是的!”雪芽抱著喬娜迦,報複似的用力拍她後背,“出事了也不跟我們說!拿我們當外人呢!”


    喬娜迦快被她拍吐血了,“下次一定說!下次一定說!”


    “沒有下次!”雪芽氣鼓鼓地嘟囔著,眼淚順著眼尾落下。


    “好好好!沒有下次!”


    “姐們兒!沒啥大不了的!沒了她們咱一樣過!”小餅還賴在天籟飼育屋沒走呢。


    喬娜迦收下她的花,倒不驚訝她也在,“是啊。允許你多蹭幾天飯。”


    送你一朵小紅花,開在那牛羊遍野的天涯。


    獎勵你走到哪兒,都不會忘記我呀。


    “小藍莓。”


    喬娜迦收下花,默特爾撫摸她的頭發,格外愛憐。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紙盒,“你畫的塔羅牌我幫你印刷出來了,印了一百份,你想自己用或者送人都可以。”


    “謝謝師傅。”喬娜迦擁抱默特爾。


    “不客氣。”


    潔白如雪的沙灘啊,風平浪靜的湖水啊。


    那些真實的幻影啊,是我給你的牽掛。


    “娜姐我愛你。”


    “娜姐我愛你!”


    “媽媽!媽媽!”


    寶可夢們一擁而上,各個都爭著頭一個擁抱喬娜迦,擠不進內圈的也在外圍蹦蹦跳跳,大聲宣告。


    “媽媽我愛你!”


    “我愛你媽媽!”


    喬娜迦與寶可夢們擁抱著,淚如雨下,“我也愛你,我也愛你們……”


    “一人一朵,我的房間都放不下了哈哈哈……”


    送你一朵小紅花,開在你心底最深的泥沙。


    獎勵你,能感受每個命運的掙紮。


    是誰揮霍的時光啊?是誰苦苦地奢望啊?


    這不是一個問題,也不需要你的迴答。


    所有的問題都關於愛,我已經知道所有問題的答案。


    真好,我愛著那麽多人和寶可夢,而他們,都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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