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八,七……


    眼睛一眼不錯地盯著電梯裏的層數顯示,內心焦慮緊張的喬娜迦,直感覺一秒比一年更漫長。


    當電梯下降到3樓,喬娜迦和精靈們的耳邊突然響起一陣詭異的鈴聲。


    “叮鈴鈴……”


    本該安寧悅耳的鈴聲,在這寂靜的午夜,迴響在喬娜迦的耳際,聽起來尤為可怖。


    尤其是,這鈴聲雖然輕盈,卻傳遍整個基地,無論深處任何角落,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寶可夢技能,治愈鈴聲。


    技能效果:讓同伴聽舒適的鈴音,從而治愈我方全員的異常狀態,包括不限於燒傷、中毒、睡眠、寄生種子等等。


    遊戲中的引夢貘人無法學會這一技能,然而當遊戲變成現實,必然不可能按照遊戲設定機械地運轉。


    處於30樓的引夢貘人,用一枚銀亮的安撫之鈴替換下他與生俱來的催眠銅錢,輕而易舉地施展出治愈鈴聲技能。


    他氣定神閑地進入電梯,電梯每下降一層樓,附近三層的銀河隊成員俱是一激靈醒轉過來。


    他用每出心靈溝通將信息傳達給整個銀河隊基地的成員:有叛徒逃跑了。


    ……


    電梯門悠悠打開,一股滔天巨浪從中湧出,衝倒了一樓所有嚴陣以待的銀河隊雜兵。


    隨後一團求雨噴薄,在這寬敞的室內聚集烏雲,轉瞬間大雨傾盆。


    西獅海壬背著喬娜迦,瑪力露麗駝著鴉青,美納斯墊後,順著積水遊向不寬敞的入口。


    ——意識到計劃之中的意外降臨,喬娜迦立刻排兵布陣,準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圍。


    滑倒的雜兵們反應過來,開啟智腦配備的激光槍朝著喬娜迦的背影射擊。


    西獅海壬釋放薄霧場地,美納斯開啟神秘守護、再度掀起巨浪並用急凍光線凍結一一擋下破壞力極大的電磁炮。


    喬娜迦臨危不亂,指揮道:


    “西獅海壬,瑪力露麗,對著大門用水炮!”


    “轟!”“轟!”


    兩發水炮擊中金屬大門,竟然隻帶來少部分變形?!


    “你們繼續朝著變形的地方攻擊!


    七夕青鳥,龍之波動幫忙!


    胖丁恐嚇,皮寶寶看我嘛!


    美納斯,滅亡之歌!”


    三隻寶可夢同時攻擊大門,效果顯著。


    部分銀河隊雜兵被胖丁的恐嚇技能震懾住、陷入畏縮狀態,無法攻擊。


    剩餘少部分電磁炮全數被皮寶寶的“看我嘛”吸引過來,又被美納斯全力製造的冰牆擋下。


    “哢哢,碰……”


    金屬大門總算被整麵轟倒,室內的積水也在一瞬間往外傾瀉。


    喬娜迦迅速收迴其餘寶可夢們,騎著西獅海壬順水逃出門外,而室內的銀河隊雜兵們因為滅亡之歌狀態發作而陷入瀕死。若無人搶救,大抵九死一生。


    不是我狠心,而是你們非要和我作對,又不肯安心睡著,那隻能請你們去死了。


    收迴西獅海壬,喬娜迦和瑪力露麗帶著鴉青徒步奔跑在午夜的漆黑山林裏,美納斯仍墊後。


    “焯了,要是剛才七夕青鳥的翅膀沒有淋濕,現在就可以帶我們飛走了。”


    當時金屬大門過於堅固,光靠西獅海壬和瑪力露麗的水炮,少說也要十幾個迴合才能轟開大門,屆時不光更多雜兵帶著精靈球來支援,乘坐電梯的引夢貘人恐怕也下來了。


    “先找一個偏僻的山洞躲起來,等待會兒七夕青鳥的翅膀幹了……”


    這麽想著喬娜迦忽然瞪大了眼睛,腳步頓住,再動彈不得。


    ——在她麵前不到五米遠的地方,一隻類人形、渾身薑黃色、脖頸處有一圈白色鬃毛的寶可夢。左手提著一枚類似催眠師的道具銅錢,右手拎著一枚銀亮的安撫之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冠軍級引夢貘人。


    引夢貘人


    性別:雄


    屬性:超能力


    資質:a+


    特性:不眠


    等級:92(冠軍級)


    技能:拍擊、定身法、念力、催眠術、掉包、頭錘、毒瓦斯、幻象光線、自我暗示、意念頭錘、虛張聲勢、精神強念、瞬間移動、詭計、精神衝擊、預知未來……


    好比貓抓老鼠,引夢貘人不喜歡直接殺死喬娜迦,故而乘坐電梯下樓,給她逃跑時間。


    本想看她被亂槍擊殺,誰成想那群雜兵那麽不中用,竟然真被她逃走了……引夢貘人於是使用瞬間移動堵在她逃跑的路線上。


    從一開始,引夢貘人的存在,注定了喬娜迦逃不掉。


    哪怕乘上七夕青鳥高飛,也會被引夢貘人擊落。


    要麽被催眠,要麽死。


    可假如忘記一切,她還是她嗎?留存於世的,無非是一具被赤日控製的行屍走肉罷了。


    或許死在任務裏、死於臥底捅刀、死於上司的胡作非為,又或許在赤日跳進異空間蟲洞後被一鍋端掉。


    與其苟且偷生,不如拚上一迴!


    “姐妹們!準備戰鬥!”


    六枚精靈球顫動,精靈齊出。


    “胖丁,挑釁。皮寶寶,看我嘛。美納斯,神秘守護。


    七夕青鳥,滅亡之歌,西獅海壬和瑪力露麗,輪唱。”


    這隻引夢貘人是不眠特性,故而終年意識清醒,更無法被唱歌催眠。


    六隻精靈中,隻有美納斯和西獅海壬突破準天王級,她們使出別的技能麵對冠軍級引夢貘人無異於以卵擊石。


    六隻寶可夢所有掌握的技能中,惟有滅亡之歌無視等級差距、且無法被治愈鈴聲解除,其他所有技能對引夢貘人造成的傷害均微乎其微,故而唯有唱起滅亡之歌方能創造一線生機。


    “綺~綺羅羅~綺~綺羅羅~”


    滅亡之歌狀態會因精靈下場而消散,在野外,瞬間移動正是超能力係精靈提前逃跑的神技。


    隊伍裏沒有踩影特性的寶可夢,那就用挑釁強迫夢貘人在三個迴合內隻能使出攻擊技能。


    引夢貘人久居高位,冷不丁遭遇胖丁挑釁,二話不說發動精神強念攻擊。


    然而,皮寶寶躍上高空,高舉的右手跟抓住了一顆星星似的耀眼,將精神強念全吸過去。


    “轟!!!”


    寂靜的森林裏一聲爆炸,煙霧散去,皮寶寶在神秘守護的幫助下幸運地留住殘血,並瞬間被胖丁的祈願和美納斯的生命水滴治愈。


    “皮皮!”


    皮寶寶身上光芒大放,值此危難關頭,皮寶寶潛力爆發,進化成了皮皮!


    又一發精神強念襲來,皮皮成功再次接住一發精神強念。


    “對,就是這樣,他隻剩一個迴合了!”喬娜迦默默祈禱,我們馬上就要抓住一線生機了。


    滅亡之歌狀態在現實中可以被視為五步蛇之毒,一動不動時,毒素蔓延略慢,一旦劇烈運動,毒素會迅速蔓延至全身。


    眼下,引夢貘人已經使出兩發技能,隻要他再使用一次技能,便會當場瀕死。


    然而,令喬娜迦和眾精靈驚恐萬狀的一幕發生了:


    引夢貘人,使出瞬間移動,抵消了滅亡之歌。


    “桀桀桀桀,小丫頭,真當我會被這個粉色皮球挑釁到失去神誌嗎?”


    引夢貘人不過是在演戲罷了!


    給獵物希望,再毫無猶豫地摧毀希望,這才是萬惡的獵手啊!


    又是一發念力擊中皮皮,胖丁和美納斯正要故技重施使出祈願和生命水滴,卻被兩發精神利刃打至瀕死。


    一記精神利刃朝著喬娜迦飛來,死到臨頭的冰冷感漫上喬娜迦的頭皮,正當她閉上雙眼引頸就戮,突然感到一個冰涼的身體撲入她的懷抱。


    “西獅海壬?”喬娜迦錯愕地望著懷中那一如初見時微笑著的精靈姑娘。


    ——原來是西獅海壬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她。


    西獅海壬全力張開守住的結界,深藍的水杏眼含著笑意望著自己降臨人間時第一個望見的人,輕輕地說:


    “謝謝你。”


    “哢擦……”


    守住造成的藍色護罩支離破碎,精神利刃毫不留情地斬在西獅海壬的後背,令她血肉模糊、陷入非寶可夢對戰意義上真正的瀕死。


    “不!!!”


    喬娜迦抱著西獅海壬,絕望地仰天悲鳴。


    而七夕青鳥和瑪力露麗同樣已經被精神利刃打至瀕死。


    這一刻,喬娜迦已然走投無路。


    漆黑的山裏,蟋蟀鳴叫,夜風淒冷。


    引夢貘人桀桀怪笑,手心匯聚著超能力,緩緩抬起手,就要化為利刃去收割這可憐少女的頭顱。


    佛經裏說,一刹那的時光,人能閃過九十個念頭。


    “我才剛剛獲得幸福沒多久。


    我還沒來得及把生態園的孩子們撫養長大。


    就算我自己死去也沒關係,我希望我的精靈們能活下去。


    我好想再見一麵雪芽和安妮薇。


    我還沒讀過尚誌的新詩。


    對費爾和童童的承諾,我要食言了。


    有點想念喬木女士……


    ……”


    喬娜迦蜷縮著身體,緊緊抱住瀕死的西獅海壬,繃得像一張弓。


    ——猛然間,她感覺到,有兩隻冰涼的小手抵在她後背上。


    那兩隻手如此之小,跟一隻小貓咪似的,比胖丁的手大不了多少,連手指都不明顯。


    可就是這兩隻小小的手,如同納須彌於芥子,滾燙的超能力從中泄洪一般湧出、源源不斷灌注到她的身體。


    這一眨眼無比漫長。


    純白的天空下,無垠的曠野上,生長著一株小樹。


    大概因為土壤貧瘠,小樹的莖幹纖細,枝葉稀疏,卻又仿佛剛經曆一場春秋,本就不多的果實被摘光,葉片泛黃落地。


    它頑強地長了約兩米高,若不能移栽到沃土之野,無非是寂寞生長、無聲枯萎的結局。


    這一瞬間,它迎來了轉機。


    一頃飽含生命力的春水湧出,一陣無比清新的春風吹過,萬裏鮮豔的陽光揮灑。


    滋潤它、吹拂它、照亮它。使得它迅速生根發芽,十人合抱、枝繁葉茂。


    而身為這樹本身,喬娜迦感覺自己的五感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兩千米內,音箱蟀用音樂去熱愛生活,熊寶寶做著吃蜂蜜的美夢。


    地下有沉睡的煤礦、稀金和不世出的生命寶珠,深埋的小碎鑽將自己脫落的寶石收集起來、叮鈴作響。


    百公裏外,人間煙火。


    多數人都已入眠,醫院產房裏產婦親吻哇哇啼哭的新生兒、留下感動的淚水。


    而不遠處的臨終關懷室,老翁凝望手中懷表上一對年輕男女的舊相片,在子孫們的淚水和挽留中抱憾而終。


    她的思緒越來越遠,她看見了一座祥和的小鎮,犄角般的海邊,一座不大不小的飼育屋佇立此。


    她的朋友們因她憂心忡忡,重新迴到這裏的雪芽在向滿天繁星祈禱,失眠的尚誌一遍遍演唱憂鬱的詩篇。


    她還看見了深夜裏核對策劃案的喬木女士,喬木女士接到一個電話,笑逐顏開地和對方交談。


    她還看見,世界的另一端,泡在岩漿裏的固拉多打唿嚕冒出泡泡,哲爾尼亞斯的鹿角上五彩閃爍,奈克洛茲瑪抓到露奈雅拉、轉頭去尋找索爾迦雷歐……


    ……意識轉瞬迴歸神奧地區帷幕市的這座無名山嶺。


    喬娜迦整個人像一輪藍紫色的月亮般閃耀,眼中流光溢彩,失神地看向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引夢貘人。


    喬娜迦輕而易舉地看到引夢貘人的記憶:從野外一枚被遺棄的蛋誕生,被一個神態陰鬱的藍發男孩收服,一起憎恨這世界,建立了銀河隊,與另一隻引夢貘人結合,生下一個令他厭惡的女兒……


    可憎而無聊的經曆。喬娜迦總結道。


    不遠處是循著光芒趕來此地的銀河隊雜兵們,裏麵有鎮星、歲星、小兵ab,以及幾個小時前跟喬娜迦約好明天一起吃飯的小麥。


    喬娜迦冒出一個念頭:想將他們全部摧毀。


    可當她窺探到這些人和精靈各自的鮮活、對生活的期待,於心不忍。


    他們也隻是被洗腦的可憐人。


    於是她揮手驅散他們腦海中被引夢貘人打上的烙印,呢喃道:


    “大夢一場。”


    霎時間,在場所有銀河隊成員和精靈的眼中亮起一模一樣的藍紫色輝光,又紛紛倒地昏迷。


    催眠銀河隊全員,喬娜迦看向自己的精靈們,控製自己的超能力,模仿治愈波動,將它們全部治愈。


    這時,一直沉默著的神秘精靈再次行動,繞到喬娜迦麵前,溫柔地親吻她的額頭:


    “好孩子,你已經做得夠多了。睡吧,睡吧,你的身體快支撐不住了……”


    聞言,喬娜迦漸漸感到眼皮沉重,閉上閃耀藍紫色光輝的眼睛,周身光芒熄滅,脫力倒下。


    神秘精靈看了一眼逐漸蘇醒過來的西獅海壬她們,意味深長地一笑,身影逐漸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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