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針一樣密密麻麻的紮在蒼炎的心裏。


    蒼炎不想聽,尤其是不想聽細節。


    他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克製住自己那種複雜的情緒。


    直到裴玄說完,蒼炎才發現自己十指都沾上了血,怕被發現,他趕緊掐了一個清塵術。


    裴玄似乎沉浸在迴憶中,沒注意到蒼炎的細節。


    蒼炎緊緊咬唇,最終:“聽上去好像並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裴玄說的都是司瑤醫治他的細節,可那些東西在他看來都很正常。


    重生這一世,裴玄也依舊按照之前的方式療養自己,更甚至也修煉之前的功法,可結果卻大相徑庭。


    “怎麽會這樣,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蒼炎百思不得其解。


    “功法是司瑤前世找出來的,治療方法你也一清二楚,其中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沒道理前世就可以救好你可今生卻不能。”


    “這其中肯定還有特別的地方。”


    裴玄已經從那種複雜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他也仔細想了一下。


    可是不管怎麽想,前世今生的方式都一模一樣。


    “絕對不!”蒼炎的臉上已經染上了一絲淩厲,“肯定還有很多很多你忽略的地方。”


    “你再仔細想想,你再仔細想想。”他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裴玄死在自己的麵前。


    “可還有什麽呢?”裴玄的嘴角帶著一絲苦笑,他真的想不出來了。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那麽平凡普通,讓他誤以為司瑤治療他的方式是那麽的輕鬆簡單,可是現在看看,竟然全然不是呢。


    “可能這就是命吧。”裴玄感歎,清冷的臉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死氣。


    “不可能,不可能。”蒼炎還在急急的嘶吼著,“肯定還有別的細節沒被我們發現。”


    他不斷的複盤裴玄之前說過的話,即使那些話像誅心一樣讓他難受,他依舊一字一句的複盤,一個字都不敢錯漏。


    他這般認真,裴玄都有點想笑了。


    “放棄吧。”裴玄苦中作樂,“有這些時日,已經足夠了。”


    他已經不貪心飛升成仙了。


    他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好好教養司瑤,讓司瑤改邪歸正。


    可是蒼炎卻很固執。


    “不對。”突然之間蒼炎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一下子站起來,他直直的盯著裴玄,核對剛剛裴玄說過的一句話。


    “我記得你剛剛說過每次……”那幾個字蒼炎不想說。


    剛想到心裏就下意識的疼痛。


    但是不能不管裴玄。


    他故意忽略那幾個字,徑直問裴玄:“你說過,每次之後似有司瑤都很痛苦。”


    裴玄明白蒼炎說的是什麽,沉重又別扭的點頭:“……是。”


    他不想再提這個話題。


    “蒼炎啊,放棄吧。”他不想再提那件事了。


    可是蒼炎的嘴角染上一絲苦笑:“是?是?”


    他臉上似乎染上了一絲瘋癲,帶著嘲弄的苦笑:“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


    他這個樣子讓裴玄下意識的緊張,忙問:“怎麽了?”


    “怎麽了?”蒼炎的嘴角掛著濃濃的諷刺,連情緒都激動了起來:“裴玄,到這個時候了,難道你還不清楚嗎?前世,前世你之所以感受不到那痛苦,全是司瑤再替你承受啊!”


    如果他沒猜錯。


    前世,司瑤救治裴玄的過程絕對不簡單,每一次那樣定也是治療方式之一。


    司瑤知道裴玄很是疼痛,所以,所以就把所有的苦痛都轉移到她自己的身上,裴玄整個過程都被蒙在鼓裏。


    可恨每一次,裴玄都還覺得司瑤大不敬。


    即便是迴憶,裴玄還字字句句批判著司瑤的不好。


    這一刻,蒼炎不知道該恨裴玄的拎不清還是痛心與司瑤對裴玄的付出。


    他隻知道心裏似乎有著濃濃的怒氣。


    在這一刻,他也不管裴玄的身體有傷了,徑直抒發著自己心裏的惡氣。


    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一切全部都吐露出來,甚至尤其點出了是司瑤幫裴玄承受了那麽多洶湧的疼痛。


    “都是她,都是她替你承受了那一切。”


    “可你,卻從未知曉過她的痛苦!”


    “裴玄,你不是自詡她的師父嗎?為什麽她明明那麽痛苦,你還是感知不到?”


    “你還是她的師父嗎?你還是她的師父嗎?”


    到最後蒼炎都恨不得大聲咆哮。


    “什麽?”


    蒼炎的話語一字不漏的鑽進裴玄的耳朵裏。


    他不可置信地聽著這一切,聽著蒼炎發狂,聽著蒼炎一字一句還原前世司瑤幫他治療的真相。


    尤其聽到:


    “是司瑤,是司瑤替你承受了那一切。”


    “她把自己當作容器,承接你所有的痛苦。”


    “把你體內的毒素全部都轉移到她的身上。”


    “如果你能感受到一分疼痛,那麽她隻會比你感應到多100倍、1000倍。”


    “裴玄,你還是人嗎?你還是人嗎?!”


    “可這一切你竟然全部都不知道。”


    “撲通!”


    裴玄的身體重重落地。


    他如何也沒想到這一幕,更沒想到原來前世他以為的司瑤水性楊花,竟然全部都是幫他治療身體。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他不停的念叨,像是不敢接受這一切。


    可是仔細想來,這一切不全都是有跡可循嗎?


    他就說為什麽每一次事後司瑤都會疼痛的蜷縮著身體,身子身上冒出一串又一串的冷汗,她的臉是那麽白,唇上也無一絲血色,甚至好幾次他都看到司瑤眼眶裏的淚水。


    他都以為那是……那是……


    無數個夜裏他還曾經沾沾自喜,可是現在看看,竟然全部都是司瑤在默默承受。


    司瑤為他付出了多少啊?


    下意識的,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也想到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麽它對司瑤的定性……


    “不,絕對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這樣的。”


    “司瑤,司瑤就是欺師滅祖,就是罔顧人倫。”


    “蒼炎,我明明記得的,之前那些日子你還對司瑤恨之入骨,可是而今你竟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費力的說著司瑤的好。”


    “蒼炎,你變了,你變了。”


    他絕對不承認蒼炎所說的那一切。


    “說,你故意說出這一切,亂我心智,到底是為什麽?”


    裴玄咆哮,原本清冷淡定的臉上再無一絲從容。


    蒼炎看著眼前發狂的裴玄,心裏隻有淡淡的苦笑。


    “裴玄,你什麽時候承認呢?”


    你什麽時候承認對司瑤動心呢?


    裴玄現在所說的一切,在他眼裏都是笑談。


    裴玄之所以激動,是因為根本不敢接受自己愛上司瑤這一真相吧?


    他頑固地把自己當成司瑤的師父。


    不敢行將踏錯一步,更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心裏有很強的道德感,仿佛一旦承認自己愛上司瑤,自己的世界就將崩塌。


    他頑固地把自己擺在高高的師父之位上,把司瑤當做單純的徒弟。


    可……


    這樣就能防止他動心嗎?


    不!


    裴玄你錯了,錯了,錯的離譜。


    裴玄的動心,他早就在上次的交談中就知道了。


    蒼炎默默的看著這一切看著裴玄激動。


    他原本可以把自己的發現都告訴裴玄,可是此刻他居然也有了私心。


    裴玄,既然你不承認,那便不承認吧。


    司瑤,也不需要你後知後覺的真心。


    蒼炎低頭。


    等再抬起頭時眼睛已經恢複清明:“或許吧,是我分析錯了。”


    “對,你分析錯了,肯定錯了。”裴玄聽到蒼炎的話,就好像心裏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了一樣,他看上去好像終於輕鬆了一切,可誰都沒有發現他發白的指關節。


    蒼炎還在苦惱著裴玄的身體。


    “但不管如何,你都需要救治。”


    “司瑤~”


    算了,他不想再在裴玄麵前提司瑤。


    裴玄對於司瑤來說太重要太重要,裴玄在,他總歸不放心。


    蒼炎掩飾著心裏的那份心虛。


    但是,他對救治裴玄這件事是認真的。


    這一世,司瑤沒有修煉青木訣,也不可能再與裴玄在一起,自然不能救治裴玄。


    “可你的身體不能就這麽放棄。”蒼炎不斷的想著辦法。


    突然之間:


    “有了。”


    蒼炎突然想到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和一個極其重要的人。


    “我突然想到了。”蒼炎的眼裏染上了一絲喜意。


    “我突然想到了,裴玄,你也知道的是不是,我是沒有辦法救你了,可是這世上還有一人,還有一人絕對可以救你。”


    “是淩盛!”


    淩盛,天瀾大陸皇太子。


    九州之地共有九州,他們所處之地叫做雲霄,是九州之中,而在極南之地有個地方名叫天瀾。


    是九州之內占地麵積最大,能人異士最多的地方。


    且,裏麵靈氣鼎盛,滋生出了很多天材地寶。


    而淩盛~


    “前世淩盛時運不濟,需要司瑤扶植為帝,可是而今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重生之後肯定會大刀闊斧地幹上一場。”


    “他本身已經是皇太子,此刻恐怕已經成了天瀾唯一的人皇。”


    “裴玄,你去那裏,你去那裏,那裏能人輩出,肯定有比我更要厲害的煉丹師,再加上淩盛與我們的關係,知道你的情況,肯定會為你安排好一切。”


    “你去那裏,或許還能留下一條性命。”


    蒼炎激動,興奮的臉頰發紅。


    他恨不得現在就送裴玄去往天瀾。


    裴玄也想到了淩盛。


    他相信蒼炎的說辭,或許淩盛真有辦法幫他醫治身上的創傷,但是!


    “不去。”


    “裴玄!”蒼炎都有些暴跳如雷了,“你明明知道那是一個機會,為何還固執己見?”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體,晚去一天就多一分性命之憂,難道你真想就這麽糊裏糊塗的死去嗎?”


    “裴玄,你不該這樣的。”


    他實在搞不懂:“好死不如賴活著,留下一條命不好嗎?為何一定要如此?”


    如果他方便,他恨不得現在就帶著裴玄離開。


    裴玄明白蒼炎的好意。


    但是!


    司瑤在這,他絕不離開。


    他固執地轉過了身:“我心意已決蒼炎,就這樣吧。”


    “就這樣也挺好的。”


    他挺能接受現在這一切。


    他隻想趁剩下的這段時間好好的陪著司瑤、教養司瑤。


    “裴玄!你為什麽這麽糊塗?”蒼炎搞不明白。


    他看著淡定的裴玄更加的焦急:“這到底是為什麽?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裴玄說沒有理由。


    “嗬。”蒼炎都氣笑了,“怎麽可能沒理由,除非你不想說。”


    “而你不想說~”


    突然之間蒼炎一頓,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浮現在他的腦中。


    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有點不敢相信的問:


    “是因為司瑤嗎?”


    “是因為司瑤你才不願意去的嗎?”


    裴玄的身體一僵。


    他不想對蒼炎承認這個理由。


    “嗬!”但是蒼炎卻看明白了。


    蒼炎的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苦笑,眼睛裏更是閃過一絲的詭譎的光。


    他知道裴玄的用意了。


    但是。


    裴玄必須離開。


    不僅僅是為他的身體著想,更重要的是,司瑤,他已經向顧辭承諾過,今生一定會好好照顧司瑤。


    司瑤,有他就夠了。


    他整理著措辭,從裴玄的角度出發:


    “你說過的,司瑤,司瑤變狠了很多,她現在是如此,隻怕以後更甚。”


    “裴玄,你說過,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你要為她負責的。”


    “若是你不在,那麽…還有誰…看管她?”


    說到最後,蒼炎突然輕輕一歎,而後深深的看向裴玄。


    裴玄的心突然顫顫了一下。


    他……


    他突然發現自己之前都想差了,沒有任何求生欲的看待自己的生死是輕鬆,可他卻忽略了如果他死,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一個人能管得住司瑤了。


    蒼炎說的對。


    就算是為了司瑤,他也不能死。


    他必須要自救。


    自救才能管得住那個孽徒。


    所以:


    “你說的對。”到最後裴玄還是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他不能死,他還需要看管司瑤。


    如果他不在,那麽司瑤還能交給誰?


    他永遠都是司瑤的師父,要為司瑤負責。


    因此他最終的選擇還是:“我去。”


    “隻是在這些時日,勞煩你了。”裴玄說的鄭重。


    “交給我,你放心。”蒼炎也說的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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