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明以來,關於開海的爭論就沒有停止過。而賈璉在實施計劃之前必然要考慮朝野的阻力,要不然他連春秋社內部的人都無法說服。


    在賈璉看來,閉關鎖國的理由是很難言明的。有前明所謂的祖製、有海運風險太高、有漕運上下百萬人利益的牽連........等等等,但前世康麻子的操作揭示了一個不言於外的理由。


    麻子收台灣的過程是很曲折的。第一次征台,滿人為主力的部隊被鄭家打的丟盔棄甲,以廈門之戰最為銘心刻骨。


    理由很簡單,滿人根本不會水戰,或者說在這件事情上漢人比滿人會的多。但是即使是損失慘重,他也要收複台灣,不然東南不得定,作為一個以滿人為基本盤、但漢人占絕大多數、以小淩大的中原王朝,一個漢族政權的威脅性怎樣放大也不為過。盡管鄭成功死後鄭家轉入地方割據,不再謀求反攻.......


    所以第二次征台,他啟用了施琅,並組建了漢軍水師,滿人成為次要組成力量。在這一過程中,福建商人同樣是出了大力的,他們的訴求前世今生一模一樣。


    但在台灣收複後,康麻子就放棄了水師,不再興建大的海船,又下遷海令。福建商人的願望徹底落空,施家為首的漢人水師將領被拆散,盡管施家在台灣收起了百年的施家大租。


    這裏麵的原因就是,麻子不希望有一個獨立的漢人武裝力量飄離大陸。畢竟事實證明了滿人不會水戰,而水師出海就是小半個月,在海上的人成為了一個獨立的主體,這個主體必然形成一個核心,不然風暴可不會跟你講道理,所以這個核心必然是精通海況船舶的漢人。


    在通訊手段極為原始的時代,海上水師是一支強調獨立性、權力分散的軍隊。


    出於麻子的統治角度是這麽個道理。但迴過頭看,這是講的滿人對漢人的戒心,套用了華夷之辯的框架。可問題是麻子的身份是多重的,他首先是八旗之主,其次是封建王朝的皇帝,他能夠完成對沿海的封鎖,僅靠滿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其中以士大夫為代號的地主階層的支持是不必可少的,當兩者站到一起時,這個政策才能得到貫徹。


    換而言之,開海的最大風險在於統治的穩固。


    ........


    到此,迴頭看一下為什麽福建商人的積極性這麽強?


    有個笑話是這樣講的,如果中原的許多地方可以叫作兵家必爭之地,那麽有“八山一水一分田”形容的福建就是兵家必不爭之地。


    福建人的稟賦是由地理因素所賦予的,在福建,商人的力量超過了地主的力量,因為多山少平原的福建靠田地根本養活不了那麽多人,哪種方式能養活的人多,誰的力量就大。


    同理,漕運養了這麽多人,這些人不是憑空冒出來的。在漕運的模式下這些人都是脫離田地產出而生活的人,如果漕運衰落,他們中的很多人就會失去生計,那麽關於闖王的笑話就會再次浮現。


    這同樣是統治的穩固。


    而漕運總督衙門之所以會同意平遼策是有原因的,一是奏折中許諾戰後放棄黃河以南海上運輸線,經營遼東專線;二是關於遼河河貿的搭建,漕運衙門在這過程中會得到許多官帽子和錢;三是現在控製漕運衙門的俞鶴倫們得服從勳貴集團的整體利益,要不然其他勳貴不一定會支持他們對漕運衙門的控製權,在彭城侯死後,更是如此了。


    ...........


    但是,賈璉就沒把承諾放在眼裏,大明1566裏老道士對將來的跛腳孫兒講的很清楚了,“任何人答應你的事都不做數,隻有你能作主的事才算數。”


    你俞老爺子信了我的鬼話,那才叫見了鬼。而且平遼策裏的許諾也不全是假的,半真半假才叫人難舍,預期越是朦朧,越是要命。


    屋內的謝鱗在想要不要用賈璉教他的理由搪塞俞鶴倫以及眾人。


    賈璉說服春秋社眾人的理由,最直接的、最根本的一條就和開海息息相關,還是陸預那個晚上的問題,皇帝會忘了他們的所做所為嗎?


    謝鱗他們同意賈璉對漕運下手,就在於他們支持海運的理由正是朝野以往反對開海的理由,統治而已。


    但這隻是後手,後手一定要有,但不一定要用。而且這個理由不能在這裏講,就連陳維尹的哥哥陳維周都不知道他們的謀劃,俞鶴倫同牛繼宗等人就更不用想著知道了。


    “俞世伯,我在這明白的講了,我們的拋船行為不會停止,至於南北商人拋不拋,就不是我們能說的算了。”謝鱗的譏諷之色由眼蔓延到全臉,化為聲氣中的狠,不客氣的很。


    這話出口,俞鶴倫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來,麵如猛虎下山之血,手指謝鱗,偏而屋內的暗罩著他,“謝鱗!不要以為你們拿到遼東的主戰權,就可以用天子劍以令四方,你們這麽幹的後果,不是你們可以承擔的!到時候漕運兩淮動蕩,天下響動,就是陛下也保不住你們!”


    雷霆擊破平靜,柳芳也毫不客氣地站了起來,方才的求全之態不複於臉。


    “俞大人,嘴上最好留點餘地!朝廷也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堂內氣氛的驟然緊張,讓所有人都精神緊繃起來。


    侯景熙的視線在雙方身上交替閃爍,他並不希望鬧掰,不歡而散是他們絕對不允許的,如果因為漕運弄得遼東戰事有損,那就得不償失了。


    盡管遼東直接影響的不是他們元從係,可如果齊國公府這些人倒了,隻會是一場更大的風波,比嘉祥四十年還要失控的局麵是他們決計不願看到的。


    “俞公,何必和小輩置氣,你方才也說他們必有目的,謝鱗不過說了一句無用話,你怎就忘了問他們底下的目的了?”侯景熙站起身來到二人中間,打起圓場,也不曾落下謝鱗,“謝二小子,嘴上逞一時口快,有什麽好的,難道還有利能讓你們吃下去?


    我不了解你,可我了解璉二,他是個看三步走一步的機靈鬼,麵上有好有壞,可裏麵裝的都是錦繡山河——形勢一片大好。


    這個主意肯定是璉二下的,你們也同意了的,要不然行動不可能這麽一致。如果是為了海船建造抽出錢來,可以理解,但何必這麽不留餘地?


    這件事可傷的不止是俞公他們,這麽幹,遼東戰事會添上許多波瀾,對你們有什麽好處?”


    侯孝康緩和了雙方的劍拔弩張,俞鶴倫衣袖一收,迴坐到椅子上。


    侯孝康觀察眾人的反應,繼續向謝鱗發問,“你們繼續拋下去,船價會跌,更不用說那些自己手下擁有不少船自用的大商人也會拋。


    如果行市上的船隻多出來,運價的下跌當然不可避免。


    可就算你們把你們所有的貨從河運上撤掉,通過海運私帶,運河上的貨物還是有很多,你們的走私能有多大量?而且海船也不是一天裏你說有多少就有多少的。


    運價是有底的。


    所以說,俞公何必心急?不過是一時的浮虧而已,等行市上的南北商人冷靜下來,運價就會迴歸正常了。”


    俞鶴倫沒有因為侯景熙的話放鬆,他比侯景熙更清楚行市上在發生什麽。


    他決定給元從係的這幫人透透實底。


    “侯兄,你知道自有船隻的大商人開始拋售船隻意味著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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