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肉是一定要割的,有兩個方麵的原因,一是當前他們還處於弱勢,之所以李嵇願意和賈璉背後的人合作、牛繼清突然轉向,都是因為他們具備了強勢上升的預期。


    讓陳瑞文掌握了遼東戰事的主動權,占據先機,隻是把一隻票扭虧為盈,讓它不用再死下去,要再死下去,該退市了;而拿出平遼策等於告訴市場上的所有人,這支票的兌付預期是原先的翻倍。


    扭虧為盈是好,翻倍是好上加好,但這隻是預期,預期不是現實,現實是他們整體處於弱勢。


    在預期兌現之前,一切所必須的妥協都可以討論。


    二是對嘉祥四十年春三月冒險投機的一種應對,在這個時候在改革上同經世學派以及整個士人群體鬧翻臉,對他們而言,不是好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賈璉剩下的命可不是隻有十年可活。


    但割的要有水平。


    “衛先生,在我迴答我們是否支持新政之前,請你先迴答一下我前麵的問題,你們的目的是什麽?”賈璉說著,見對麵這位皺著眉頭,就知道他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隻能點破,“我指的你們是指你們經世學派,不是你們士人。”


    衛恙心中一駭,麵上沉著應對,“什麽意思?”


    “我講個故事,你聽一聽,如果講的不好,出了這個門,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怎麽樣?”賈璉眼睛眯著,嘴角微笑,“不然......出了這門,露出點風來,一兩個亡命徒還是有的!”


    麵對賈璉的威脅,衛恙心裏反而放心了,覺得這個家夥終於要講講真的了,對於這條命,衛恙是珍惜的,最後輕點頭,示意賈璉說,他聽著。


    賈璉往後一靠,將茶放到桌上,故事開始,“你們推行新政,一方麵是因為國家確實需要改革,另一方麵這也是你們作為士人的願望,對不對?”


    衛恙不置可否,隻聽著。


    “推行新政對於士人而言,是眾望所歸。如果新政施行成功,那麽主導新政的人必然是最大獲利方。


    換而言之,推行新政的你們將是最大的獲利者,不是嗎?


    但問題是推行新政的風險是極大的,特別是現在是兩宮在位的時候,風險更大。李嵇如此積極主動,敢於火中取栗,必然所期盼的收益絕不隻是這麽點,對嗎?”


    說到此處,賈璉停頓了一下,瞧了下衛恙的臉色,難看極了。


    “不等上皇殯天,就要推行新政,不等我們徹底衰落就急於施行新政,你們所欠缺的是時間,對嗎?


    或者說時間是你們所必須考慮的因素。


    那是什麽因素導致你們必須抓住這個時間差來做一把豪賭呢,以至於李嵇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而你們整個經世學派,不分南北,不分師門,都團結在他的旗幟之下的呢?”


    已經不是難看了,而是麵如死灰。


    “我苦思冥想,夜不能寐,輾轉反側,終於想出了一個答案,你看我說的對不對?”這話是假的,賈璉說著說著,心裏眼裏俱是抓住對方心肝脾肺腎之後的得意與謔笑,張狂之色盡顯。


    衛恙看見他心裏的笑,終於明白上次見麵後潘鬆臨走前對自己的勸誡了,這個家夥無恥之尤!


    “你們在擔心你們信奉的經世濟民之道會失敗。


    天佑後期,以桐城學派方苞為首的理學門人入京,向皇帝講學推政,雖然方苞最後沒有在朝廷獲得一官半職,但他的思想給年邁的天佑帝、年輕的嘉祥帝也就是上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方苞離京時天佑帝的禮遇就是明證。


    嘉祥年間情況變得更槽糕,義忠親王倒台前,胡之問為代表的理學門人就開始在忠肅、忠獻、忠順三位親王身邊聚集。


    而彼時的你們,當時的憲文公出於大半的公心和小半的私心,開始在朝堂上推行京河修繕案,但時機很不好,撞上了奪嫡,京河修繕這件案子接連成了幾任首輔黨爭的工具,這使得你們的預期完全落空,這是很槽糕的。


    京河修繕這項工程所帶來的政績,在不同身份人眼裏有不同的益處,大多數人聯想到你們的第一反應就是經世學派的人,就像京城的百姓隻要看到我賈璉的車轎,就會聯想到“謔,那不是那誰嗎,誰呀?勳貴呀,國公府的。”,但身處其中的我們都忘了,我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我們是官呀。


    官字兩張口,上權,下利。


    對一個官員而言,推行這樣的工程所帶來的政績,是他最好的晉升之階。


    對於一個官員是如此,對於一個衙門的官員更是如此。


    而主持該項工程的是工部,六部中工部和兵部衙門是你們經世學派的大本營。


    你們推行這項工程的私心就在於希望通過工部官員升遷所帶來的溢出效應,向其餘四部和地方官府輸送同你們思想相親的官員。


    實現在中央六部和地方官署中五品以上官員數量的擴大,維持住你們學派的聲勢,吸引年輕士人投身於你們所認為的經世濟民之道中。


    這才是你們推動京河工程的一部分真相。”


    衛恙此時已經方寸大亂,連想喝茶緩緩神都做不到,因為腦子在思考對策,手卻不知道該朝哪拿茶。


    賈璉看著他去拿茶杯卻屢屢探空的手,兵法上講的攻心為上一點也不錯,如果不是為了妖言惑眾,他坐在這浪費口水幹嘛。


    趁他心亂,加把勁,往他腦子裏灌點紅湯,叫他事後想明白了,建立了防護牆,也有蛛絲馬跡讓他離經叛道,做不孝弟子。


    一想到此,賈璉就內心得意,喜形於色都不夠形容的。


    “但就像我之前說的,你們推行該政的時機很不好,沒有和預期中的遼東戰事形成上啟下和,反而撞到了一起。


    從嘉祥二十六年到如今,整整過去了二十年啊,二十年的光陰就這樣浪費了。


    對於你們而言,是何等可惜,何等可恨。


    但問題是..........這是結果,不是原因。”


    衛恙從紛繁複雜的思緒中抽離出一絲清醒,不明白什麽叫結果。


    賈璉收起一絲不羈,“我說的原因指的是,為什麽在太祖朝被稱為顯學的經世學派落到需要通過霸占官員進身之途這種下流方法維持學派思想延續的地步。”


    說完這句話,賈璉看著衛恙,希望他能給出一個迴答,就算不合理。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講,雙方是同病相憐,如今的他們,當初的我們,都是在做火中取栗的事,所以才有合作的意義。


    坐著的衛恙想了無數種答案,但想到一個就否決了一個,因為他騙不了自己,騙不了自己的人也騙不了他人。


    更不用說他麵前的賈璉,不談過往行事,僅憑剛才的誅心之論,就是個令人討厭的聰明人。


    可他一定要找一個能騙自己又騙這個聰明人的理由,一個借口、一個謊言,無論是什麽都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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