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是黃昏,晚霞已經消退,天空進入灰暗,暮色彌漫,四處的燈光星星點點的亮起。


    江春生提著大半桶熱氣騰騰的水,穿過球場,“蹬蹬蹬”輕鬆的爬上了三樓。整棟樓裏,除了一樓張大爺不時的弄出些響動外,上麵兩層都十分安靜。


    江春生踩著節奏般的腳步聲迴到了房間。潔白的蚊帳已經掛好並且十分周正,窗前兩邊的牆上對拉了一根鐵絲,上麵用衣架掛著幾件換洗的衣服與毛巾;還算潔白的牆上,貼了兩幅帶年曆的風景畫;床邊的雙抽屜桌上也鋪上了一塊淺灰色的桌布,地麵雖然還是水泥地,但卻已打掃的基本上沒有了灰塵。整個房間潔淨溫暖,充滿生機。


    江春生簡單的收洗了一下後坐到桌前。


    也不知道陳和平這家夥什麽時候迴來。這兩天他都迴來的很晚,白天也不去食堂吃飯,兩人還是上前天見的麵。所以今天特意到加工廠找他,他若是到晚上七點半還沒有迴來,江春生就打算自己去找衛生院的李誌超,答應幫王雪燕找人的,這事可不能耽誤了。江春生打定主意,開始寫日記。


    “江春生―,江春生--!”門外傳來了拖著尾音地叫喊聲,聽聲音好像是同學王兵。


    江春生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誰呀?”江春生麵朝走廊進口,看見兩個身影正在那晃動。


    “我!王兵。”王兵在前,身後還跟著一個壯實一點的青年人走了過來。


    江春生把兩人讓進屋。


    王兵今天穿著一件紅白相間的花格子襯衣,襯衣的腰部以下紮進了下麵一條黑色大腳喇叭褲裏麵,完全一副社會青年的打扮;同來的青年倒很平常,上身穿著一件藍色體恤,下身配一條深色長褲,胖胖的臉蛋小眼睛,有點顯黑,壯實的身材比王兵略高。


    “今天怎麽有空找我這來了。”江春生想著等會要出門,並沒有表現出十分的熱情。


    “沒什麽事,來找你玩玩。這是我好兄弟華子,食品站的,他老爸是站長。你以後買肉可以找他。”王兵早已習慣江春生這種不冷不熱的模樣,毫不介意的介紹道。


    “我姓齊,整齊的齊,齊永華,兄弟們都叫我齊華子。”體恤青年主動接著介紹自己。


    “哦!請坐請坐。”江春生把椅子移給齊永華,然後把方凳子上的臉盆拿下來,用抹布擦了一下移到王兵邊上。


    “你住的這地方好誒,搞點什麽都沒有人打擾。”王兵走到窗前朝外看看。


    “還可以吧,晚上比較清靜。”江春生把桌上的日記本收進了抽屜,側身坐在了床頭。


    “就是門口那個老頭太煩,我跟他說了好幾遍是你同學,還不停地問。”王兵憤憤地道。


    “看門是人家的責任,自然要問問清楚。”


    “我聽王兵說你前兩年一直住在政府裏麵,我怎麽沒有見過你啊。”齊永華坐在椅子上,操著有些粗獷的聲音問道。


    “你也住那裏麵嗎?”江春生問道。


    “沒有,我就是經常過去找他們玩。姚秉和、王長秀他們,你應該認識吧?!”齊永華說著從體恤口袋裏掏出一包牡丹,示意江春生抽一根。


    “他不抽煙。”王兵眼疾手快的抽走一根煙,掏出燃油打火機開始打火,連續劃了幾下都沒有接上火,他使勁甩了幾下,繼續劃,還是不行。


    齊永華看不下去了,掏出來一個紅色小巧精致的打火機,“啪”的一聲冒出了藍色火焰,居然是最時尚的電子燃氣打火機。


    “哎~你這是哪裏搞來的,給我看看。”王兵點燃香煙,露出了火焰般的眼神。


    “看可以,別打火,燒沒氣了就歇菜了。”齊永華把電子打火機遞給王兵不放心的道。


    “你別以為我沒有見過,這屁股下麵不就是加氣的嗎?!”王兵指著電子打火機下麵的加氣孔道。


    “你有氣給我加嗎?”齊永華毫不客氣的道。


    王兵頓時無語,直接坐在了凳子上,翻來覆去的應該是想看看裏麵還裝有多少氣,可惜什麽也看不見,他忍不住還是“啪”的一聲打出來藍色火苗,又快速滅掉。


    齊永華瞥了王兵一眼沒出聲。


    江春生不抽煙,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他看著吸了口香煙的齊永華道:“我跟你剛才說的兩個人都不熟。我基本上都是家——學校兩點一線,平時我不怎麽出門。”


    “難怪。”齊永華明白了。


    “在這個鎮上我們還有十幾個同學,王兵對吧。畢業後大家都忙自己的事,我也都不去找他們玩。”江春生進一步道。


    “你要聯係他們也找不到了,可能都跑廣東深圳那邊去了。哎~江春生你知道嗎,坐你前麵的那個黃佳慧,去年元旦嫁人了。”王兵插言道。


    “是嗎?好像年齡不夠拿結婚證吧。”江春生道。


    “什麽證不證的,先睡了再說。華子對吧!”王兵朝齊永華笑笑,把打火機還給了他。


    齊永華沒有說話,但也用無聲的笑迴應了一下。


    “江春生,你明天休息吧。”王兵問。


    “嗯!我明天要迴家一趟,拿些東西來。”江春生聽見王兵問話的語氣,估計明天王兵想找自己幹什麽,因此把要迴家的安排先說了出來。


    “哦~我還準備找你一起去押花姑娘當托,掙點酒錢呢。”王兵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押花姑娘?”江春生有些好奇。


    “押花姑娘就是拿三張撲克牌,其中兩張是10以內的點子牌,一張花牌――皮蛋,三張牌他會讓你看見花牌放在哪裏。放好位置了你就可以下注押。押到花牌了就贏錢,押到另外兩張了就輸錢。”齊永華替王兵說明道。


    “這不就是用小魔術賭博嗎?還弄出這麽個奇怪的名字。”江春生一聽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有一兩個托在邊上串,就會有人上當了。”王兵道。


    “王兵,我勸你還是別搞這坑人的事,到頭來害人害己。”江春生無所顧忌的直言相勸。


    “江春生我跟你說啊!王兵這家夥整天就做著發財夢,淨想些歪門邪道。”江春生沒有想到齊永華會這般說王兵,盡管是滿臉帶著笑意。


    “我能跟你比嗎,天天有吃有喝,還有女孩子玩。我一個月才30來塊錢工資,根本就不夠花。不想辦法弄點外快怎麽過?”王兵理直氣壯的反駁道。


    “我不也拿這麽多錢嗎!?哎~江春生,你工資多少?”齊永華問道


    “我剛上班幾天,多少工資還不知道。”江春生正說著,陳和平手上拿著幾根長竹竿來了,人還沒有進門,竹竿倒是磕磕碰碰的先進來了。


    “哎喲!你這裏今天怎麽這麽熱鬧。――齊華子,你怎麽到這裏來了。”陳和平一眼看見了熟人,露出了驚喜。


    “我陪王兵來找他同學江春生玩。”齊永華看著陳和平手上的竹竿想開口問拿著竹竿幹什麽,但忍住了。


    “我在這住啊!就在隔壁。――哎,你找到竹竿啦。”陳和平發現江春生的蚊帳已經掛好。


    “我去日雜門市部要來了幾根。”江春生道。


    “你這是不相信我吧。我說幫你找就會幫你找來。那這竹竿還是你的。”陳和平把竹竿順在了牆邊的地上


    “你和齊華子認識?”江春生問陳和平,他其實是想知道兩人是怎麽認識的。


    “是啊!我們在李誌超那裏見過麵,齊華子對吧!”陳和平倒也明白江春生的意思。


    “是的!這世界真小。”齊永華發出了感慨,表現出一副和他年齡不相稱的城府很深的樣子。


    “是這個鎮子太小了,就這麽幾個人,轉著轉著就碰一塊了。”陳和平認真的說道。.


    “哎!你下午說要到李誌超那裏去的,今晚還去嗎?”陳和平看了一眼王兵扭頭問江春生。


    江春生心裏一陣舒爽,這陳和平還真對胃口,一來就說出了他的心裏話,正好順著梯子趕緊爬。


    “這是我高中同學王兵,齊華子是陪他一起來認個門,好方便以後來玩。要不我們現在就去吧,齊華子你不也認識李誌超嗎?我要找他幫忙辦點事,我們大家一起過去玩玩?”齊永華畢竟是第一次見麵,江春生客氣的邀請道。


    “他那裏地方太小了,去兩個人都嫌擠。”齊永華說話間露出一臉嫌棄的模樣,接著又道:“再說你是去找他有事的,你們去吧,一會我和王兵去采購站,找幾個人一起打幾把牌玩玩。”


    這齊永華倒也十分識趣。


    “哦!那就不好意思了。”江春生說罷四人一起下樓。


    到了大門前的馬路邊,齊永華一再邀請江春生有空到食品站玩,江春生滿口答應。


    四人分手。王兵、齊永華往采購站的方向去了;江春生與陳和平則直接朝斜對麵的衛生院走去。


    “你找李誌超什麽事啊,不會是有情況了吧。”陳和平神情嘻嘻的道。


    “我去找他是想請他同學黃新華幫我畫半天畫。”江春生懶得聽陳和平瞎扯,直接說出了目的。;


    “哦!這事還真要李誌超出麵才行。”陳和平有同感。


    “我怎麽發現你和小趙的關係不一般啊?!她看你的眼神滿是柔情蜜意哦!”陳和平道。


    “怎麽什麽話到你嘴裏就變得這麽難聽了。”


    “是變甜了吧!你可能還不知道,小趙可是區武裝部部長的獨身女,眼界很高的,一般男生她理都不理。我們加工廠那個王媽,是看著她長大的,她都看出不對了,你可別裝糊塗哦!”陳和平有些羨慕的提醒道。


    原來趙一鳳是武裝部趙部長的女兒。江春生對那個趙部長還有印象,兩年前還到他家去找過他父親,這趙部長身材不算高大,但模樣有些兇,生個女兒居然還這般漂亮,看來趙一鳳肯定是像她母親。


    江春生不知道該說什麽,一時無語的默默往前走。還是同樣的吉他聲,還是鄧麗君的那首甜蜜蜜的曲調,這李誌超還真是執著。


    “砰砰!李誌超。”陳和平也不再多話,開始叫門。


    門開了。李誌超熱情的邀請兩人進屋坐。


    “明天是星期天,你們都沒有迴去呀!”李誌超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倆。


    “本來是計劃迴去的,可惜明天要加班。”陳和平道


    “晚上沒有車了,我明天上午迴去。”江春生道


    “你沒有騎自行車來嗎。騎迴去也就一個小時,你家住城西會更快一點”李誌超示意兩人坐。


    “我沒有騎車來。”江春生坐在了桌邊的椅子上。


    “你們坐,我晚上吃多了就在門口站站。”陳和平沒有進屋。


    “下次要迴去直接來找我,騎我的車。哎~對了,你現在還可以騎車迴去嘢。”李誌超十分熱心腸的對江春生笑道。


    “不用不用,我明天早上坐車迴去,再騎自行車來,以後就方便了。”江春生心有感動。


    “那倒也是。”李誌超讚同的點點頭。


    “江春生有事要找你幫忙。”門口的陳和平替江春生說明來意。


    “哦!什麽事盡管說。能幫上的話,絕不推辭。”李誌超表態的十分爽快。


    “我想請黃新華幫我畫半天廣告畫。”


    “這事應該沒有什麽問題,關鍵看是什麽時間,時間合適的話,我跟你打包票。”李誌超滿懷信心地說道。


    “下個星期天,也就是29號。”江春生已經查過時間。


    “哦!哎~陳和平,我們不是定了下周三到黃新華那裏聚會嗎。正好,我們當麵確定,江春生你看這樣好不好。”李誌超提議道。


    “這樣最好了。”江春生讚同道。


    “哎~我們三個一起去壓壓馬路吧!晚上有點吃多了。”陳和平摸了摸肚子道。


    陳和平的提議,受到江春生、李誌超的響應。


    三人一行走出了衛生院,一路向東走去。


    鄉鎮的夜沒有城市的燈紅酒綠,除了遠處不時傳來幾聲狗叫,還算寧靜,路兩邊的門店都已關門,也沒有燈光。隻有兩旁的路燈一如既往地照亮著人們迴家的路。不時會有幾個趕路的身影在路燈下穿行。


    四月的晚風還帶著少許涼意,也很清新。


    江春生迴到這裏上班好幾天了,今晚是第一次出來閑逛,並且是和李誌超、陳和平兩個男人,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好像純粹就是為了打發時間,甚至是陪陳和平消食。他想到了王雪燕,不知道和王雪燕一起像這樣壓壓馬路、逛逛夜景,純粹地體會體會身邊的溫度會是怎樣的心情和感受,而此心此意在他心裏已是十分向往。


    “哎~江春生,冒昧問一下,你爸爸是不是叫江永健啊!”李誌超打破了短暫沉默。


    “是的。怎麽啦?”江春生有點好奇。


    “你爸爸原來在這裏當過副區長吧!”


    “嗯。在這農村鄉鎮裏麵當了幾年芝麻小官。”


    “看來我猜對了。”


    “什麽情況?”陳和平也開始好奇。


    “下午我姐夫打電話給我,說縣公路段有一個從治江區調過去分管行政和機務隊的副段長,叫江永健,讓我在這裏找找可以夠上他的關係。我就了解到了他在這裏的一些情況。還發現和你江春生上次說的住公路段的情況能連上。所以我猜,搞不好就是你爸爸。果然沒有猜錯。”


    “你姐夫是幹什麽工作的,找我爸爸幹什麽?”江春生有些不解。


    “我姐夫是一個小村幹部,具體找你爸幹什麽,他沒有說。我明天問問他,到時候說不定要請兄弟你幫忙呢!”李誌超把握著分寸,十分親近般的拍了一下江春生的手臂。


    “行。到時候我盡力而為。”江春生想到還需要李誌超幫他當說客,毫不猶豫地爽快答應。


    以江春生對父親的了解,如果真有什麽事要找到他父親幫忙什麽的,他父親會是什麽態度,並不是他能左右的。以前在治江區政府這邊工作時,有人找他父親辦事,若是在原則範圍內符合規矩的事,尤其是農民的事,他都會盡力的幫助排憂解難,但如果不合規矩,會一概拒絕,誰說都不行。自從調到縣公路管理段後,找他父親辦事的人基本上沒有了,這自然是因為基層公路部門,本就是吃國家財政撥款的業務單位,管的是公路,修的是馬路,幹的是與瀝青石子打交道的活。這李誌超的姐夫似乎是削尖了腦袋找關係找到這邊來啦,還真是有心人啊。


    江春生十分好奇,從公路段還能撈出什麽好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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