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會喜歡,她當然是去。


    蘇恩幼也同意了:“那我想吃貴的,想來您那麽有身份,應該請得起這一餐。”


    段淮敘笑:“你想吃什麽都行。”


    車門關上,她獨坐他私人座駕的副座。


    說是私人車,但圈內傳比較多的段淮敘的愛車還是那輛歐陸,京牌連號,大名鼎鼎。她想,這輛奔馳大抵也隻是他平日隨便一輛代步的。


    看了眼轎車方向盤上的標,她不動聲色拍了張照發給閨蜜。


    連馥很快秒迴了:[奔馳,可以啊。]


    恩幼:[之前開的還是賓利。]


    連馥:[牛逼。叔叔好,叔叔妙,叔叔的實力呱呱叫。]


    這話說得蘇恩幼悄然頰紅。


    與此同時她也開始打量這輛車的內飾,不同於之前那輛是特定米白內飾,這輛車應當是沒有怎麽選配過的,標配黑色內飾,隻是車內香氛味道很是不錯。蘇恩幼不怎麽懂香,隻記得上次乘他車那股冷調的鬆香很淡,若即若離,而這次貌似又換了種。


    她覺得他這個人還是很有品味。以前她還幼時印象裏他對她比較溫柔,現在長大了,反倒是更加沉斂。


    段淮敘上車後,蘇恩幼說:“那次你去我們學校好像開的不是這輛車。”


    他看了一眼後視鏡,知道她說的哪次。


    “換了一輛。”


    “為什麽換?”


    他道:“可能覺得車輪轂不是很好,改了一下。但後來還是重新定製了。”


    蘇恩幼心想,果然到了這個年齡的男人都會有自己的喜好想法,並不似小毛頭一樣莽莽撞撞,而且也有資本。


    但,她哥的攬勝也不錯。蘇恩幼勉強挽尊地想。


    約的地方是一家私房創新餐廳,人均好幾千,沒有包場,但侍者明顯是認識段淮敘,他一到場便恭敬地上前來迎,客氣地領著兩人往裏走。沒見過他身旁有女人,看到蘇恩幼時還有些驚訝,眼裏是驚豔。


    不為別的,因為這小姑娘,長得實在是太漂亮了。


    恩幼原來就是藝術生出身,學京劇練體態,常年吊著那麽一口氣去保持形態。不說她原本模樣就是頂尖程度,往後還要成為戲曲演員,那要繼續往裏頭下不少工夫。曾經上大學軍訓時隻是跳了個舞就引得全年級男生都來圍觀,當時還不少學長來專程看她。


    這不,和安嘉熙也是那時候的緣分。


    所以即便幾年過去現在畢了業,她哪怕單拎出去和娛樂圈的當紅小花比也是半點不輸。


    而段家老五出了名的身旁從無女人,此時突然冒出一位,熟人的注目自然都往她身上落。


    落了座,男人先是將菜單遞給她:“看看想吃什麽。”


    蘇恩幼接過菜單簡單看了一眼,之後委婉說:“如果可以的話,能先給我一杯檸檬水嗎。”


    段淮敘抬手,示意服務員。


    事實上這餐廳她原先就想來過,隻是太貴,沒舍得下老本。剛好段淮敘帶她來的就是這兒,不得不說,正中人心。


    打量間,她隻看到大廳內正呈蓮花狀往外的噴泉,還有那一整麵牆的酒櫃展示,包括展台之上的元青花加金彩帶蓋梅瓶。


    想到什麽,她拿起手機和他示意:“抱歉,我先離開一下。”


    連馥一早就和她說過自己喜歡鑒賞一些名貴瓷器,蘇恩幼雖是小姐,但這種知名地方也很是少來。難得有機會沾了別人的光進這地方,她想湊近點去好好看看,再拍個照給對方看。


    段淮敘略微彎一下唇示意請便。


    她起身,那身裸色調小裙也隨她的步伐款款搖曳,猶如廳內噴泉,步步生蓮。


    段淮敘就靜看著小姑娘離了座以後如魚得水。


    像迴了自己舒適圈一般繞著那麵展櫃欣賞,順帶著同一旁侍者講話,時而拿手機拍照,偶爾笑笑,明眸皓齒。


    少女身姿勾人,一身小裙亦如之前,無端的。


    恍惚間叫人覺得迴到了三年前。


    那場戲台上。


    她於台前唱,他坐台下望,光影變幻間,不會有人知道那場的觀眾裏有他。記憶裏的身影與現實交疊,近在眼前。


    一旁有早已注視多久的熟人來問:“淮敘,那位是你友人?”


    段淮敘隻道:“老蘇家,蘇笙安的妹妹。”


    這麽報上名號,對方也知曉她的身份,便知原來對方也是位角兒。


    可也知段蘇兩家有婚約。


    一直未聽當事人有什麽聯係,現在二位佳人出來吃飯,莫不是好事將近。


    友人調侃:“那怕是有好事了。”


    段淮敘笑笑,沒應答。


    那邊,蘇恩幼的照片剛發完,她家母親翁雯女士的消息也過來了。看她半天沒迴,察覺女兒這邊可能有事,又催說:[幼幼在幹嘛呢,都不迴媽媽消息。媽媽問你現在在醫院那邊還見到了誰,半天不在,別不是真碰到段淮敘了?]


    蘇恩幼真不敢恭維她母親這作為女人敏銳的直覺力。


    怎麽一猜一個準。


    她略微猶疑地往迴望一眼,段淮敘仍坐那兒,男人身型挺直,穿著襯衣寬肩窄腰的很是養眼。他的體態也保持得不錯,起碼遠遠望去,淡如君子,溫潤似玉,和印象中大學那些男生截然不同。


    蘇恩幼也沒和他這樣的男人約會過,但直覺跟他見麵是需要和家人說明的。


    她迴:[媽,我和他在吃飯呢。]


    翁雯那邊明顯被這一消息所震到,上頭顯示了好幾次對方正在輸入中,大約是一時震驚不知說什麽。


    片刻:[怎麽在和他吃飯,你去醫院和他聊過了?都直接到吃飯這步驟了,那他是怎麽說,你們兩個人單獨吃還是有其他人在。]


    恩幼:[我和他。]


    翁雯:[你和他看對眼了?]


    恩幼:[沒。媽,迴去再和您說,別人要等久了。]


    母親那邊沉默一下:[那你自己掂量,女孩子不能太主動,稍微端著點。最好是你拿他,不要讓他拿你。]


    蘇恩幼覺得有點好笑,真不知道該怎麽說她媽媽。


    跟人家什麽也沒有的時候都在那盼著在那催,真的有那點苗頭了,又要她端著,那她是該給點反饋,還是不給。


    蘇恩幼拿著手機迴去,拉開座椅坐下。


    “抱歉,剛剛看到那邊有瓷器,我閨蜜喜歡就拍了幾張照給她,來晚了。”


    段淮敘將倒好的茶遞至她麵前:“不要緊。不知道你是什麽口味,我讓人試著點了幾道菜。”


    “嗯,我相信你的口味。”


    蘇恩幼放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她母親又在給她發消息。


    段淮敘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


    她客氣又不失玩笑地說:“我媽媽。你知道,他們最近很是看重我們這門婚事。”


    小姑娘用的是我們,不是我。


    他注意到這個細節,沒表露,而是拿起麵前杯子:“伯母性子好像是這樣,很熱絡,人也總是熱心。前年和伯父伯母聯絡,工作上的事伯母總是第一個出麵,那幾天微信消息也總是收得多。”


    蘇恩幼迴想那幾年爸媽好像確實在和段淮敘談生意。


    他父母早年經營了一下家裏的醫藥堂,可後來單出去做生意,當時有稍微借了下段家的勢,現在想來,大約就是段淮敘在其中幫襯許多,包括她哥那邊的生意其實也有很多是和段淮敘這邊聯係,否則,他們家也不會對他那麽客氣。


    可是乍然在段淮敘麵前說起微信這事,她還真不知道怎麽講。


    她把段淮敘刪了,這事,略微尷尬。


    她微微點頭說:“是,不過我們家這幾年就要輕鬆許多,母親生意往來逐漸得心應手,我二哥做醫生偶爾能迴家陪爺爺出診。還有我大哥,他這些年在冀區的生意也算是漸漸蒸蒸日上了。”


    段淮敘幫她布菜,指節細致耐心地將桌上的菜布到餐盤,聽著這些隻是笑,沒表態。


    蘇恩幼一時竟也拿不準他心裏是什麽想法。


    家裏需要仰仗人家,多少會有些吃味。可細來想想,其實她家蘇公館條件也並不差勁,比不上他們三代從商,可要說行醫治病,那祖宗上麵傳下來的衣缽可是沒忘記。所以,她覺得他們兩家還算是勢均力敵的。


    她拿筷子夾菜,又說:“那你呢,五哥在北京這麽多年,老爺子就沒有想說給你介紹個相親對象。”


    這個問題問出的一瞬她就想到那日南風塘。


    男人坐席間,女人於台上抱彈琵琶,一曲含情脈脈的《琵琶語》,反複的前奏,卻纏綿悱惻。據說那還是冉景山特邀來的音樂老師,一群人在喝茶聽曲,她卻唯獨敢在他麵前錯彈一個音,明目張膽想效仿一出“曲有誤,周郎顧”。


    誰不知段家五爺最懂音律,他雖然不是這一行,但確實是愛好。


    並且,他喜茶具、喜喝茶,也喜評彈、戲曲等等。


    有時蘇恩幼自己想想也覺他這樣的男人大概是比較適配那種韻味正存的女人,自己撞他身上,就怕端不太住,在真正的成熟麵前露了怯,反倒叫他覺察了青澀。


    這個問題一出來,他抬眸看了眼她。


    並不知這小姑娘的意圖,但問題既然問出來,那必是試探的。


    他說:“原來有提過,但我不是很有想法。”


    蘇恩幼不免去想,真是滿分迴答。他原先年輕時候那肯定和自己無關了,可她記得上大學時見他,他端的還是長輩架子。那種成熟又自然散發著自己魅力的男人,又怎麽可能沒有其他女人驚慕。


    她很想問,既是不喜相親這種事,那麽怎麽如今對她卻如此。


    不敢視線對望,這種話題上,她很怕自己跟他一對視意圖就顯露出來了,到時她還不知怎麽接招。


    蘇恩幼也就裝作不大在意地笑笑:“那五哥現在還是因為年齡到了需要著急,所以為家人妥協了哦。”


    “也不全是。”他抬眸,視線直直望她。


    “一方麵原因,也是因為覺得碰到了有感覺的人。”


    筷下的食物兀的一下沒夾穩,一如蘇恩幼也壓著心裏突然驚起的心跳。


    她招唿服務生,要餐巾紙。


    段淮敘很是細致入微地將自己麵前的遞與她。


    她說謝謝,他道不客氣。


    氣氛停滯間,她卻已然抑不住滿腔心事。


    她問:“你說的人,是我?”


    段淮敘左眉很輕微地挑起一下,意思像說,難道還不明顯嗎。


    他們之間,打到現在已經很是直球了。


    蘇恩幼:“您知道,我曾經和您的侄兒安嘉熙也就是段嘉熙,談過戀愛。”


    段淮敘嗯一聲:“我知道。”


    “我……”蘇恩幼忽而難以啟齒:“大學時年少輕狂,也做過許多自己都覺得羞恥難堪的事。您也知道。”


    譬如那場雪夜,離經叛道的張揚歲月裏和朋友轟趴整夜,喝得爛醉,卻在出門後碰到男友的長輩。


    一麵極致理智溫潤,一麵極度青澀幼稚。


    她也忘了是那場夜的雪太冷,還是他的眼神盯著太過炙燙——並不是男女之間什麽充斥感覺的炙燙,單純小輩做錯了事在長輩麵前,那種令人無地自容滅頂之災的羞愧感。


    她那時對段淮敘還沒什麽大印象,滿心都是好好男友,可三年後分手,她又和他坐上同一張相親桌。


    和前男友的小叔叔,這怎麽想都未免有些荒誕。


    說起這個問題,段淮敘才終於有點神色,像是跟著去迴憶。


    他淡聲迴:“成年人有點自己過去的經曆,好像也正常。”


    她問:“比如,和你侄子一起喝酒的那種經曆嗎?你當時,對我態度可不算好。”


    他的態度,與其說是客氣。


    不如說是置之不理。


    蘇恩幼在校園是風靡一時的女神,人氣王一樣的存在,容貌夠嬌,身段夠軟,她出行在外不管是上課還是逛街,遇到男生就沒有對她態度太差勁的。


    她自以為比較有魅力,在他這樣的男人麵前,化為灰燼。


    段淮敘當時同她男友安嘉熙說完迴家會上家法時,蘇恩幼其實還適當著幫忙說了幾句話。男人同幾位她不認識的長輩在一起,一行西裝革履的人要進包間,她趁著迷蒙的醉意衝過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段淮敘迴頭,冷淡視線靜靜看她。


    那一刻,蘇恩幼也說不清他的眼神是什麽意思。但也並不是陌生,更不是完全不近人情對她這樣行為浪蕩的女大學生的輕視。


    那是一種很特別的,她迄今為止迴想也說不清的,令人有點迴味的。


    她隻有一種想法,他應該不會怎麽為難她。


    小姑娘輕言軟語的,還是替男友求情了。軟聲求他迴去了讓嘉熙的三叔不要打他太狠。


    也是醉意當下,混沌行為。


    沒人記得後麵發生的,段淮敘有沒有迴應她,那天晚上之後的事,無人複盤過。可於蘇恩幼而言,她就記得她頭一次跟著男友喊他的時候,他應也沒有應。


    如同偏見。


    “嘉熙帶著你喝酒,一群人裏,他一個男生沒有沾酒,唯獨你一個女孩子醉了。我是生他這個氣,並不是對你的。”時隔三年的事情在此時有了解釋。


    蘇恩幼還是現在才知道,原來人家那麽有紳士風範,竟壓根不是因為她。


    蘇恩幼又問:“那你當時對我,是什麽想法?”


    與其說是想法,倒不如說看法。


    那件事在她心中一直是個坎,老想著要找段淮敘解釋。


    段淮敘:“你很漂亮,也是看著就很聰明的女孩。”


    蘇恩幼眉微挑起:“就這些?”


    段淮敘看著她那張臉,片刻,他彎了彎唇,沒講話。


    但他沒有說的是。


    很漂亮,而且,也很想讓人占有。想帶迴去藏起來,讓誰也看不到她那副媚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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