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英是真不知道，一個城市就有這麽多的名勝古跡。
燕子磯在長江邊上，沈建珍帶著他們坐公交車過去時，司機看他們的眼神，跟看傻子差不多。
下了車，一路沿著長江走。風嗖嗖的，穿透羽絨服，張紅英確認，她是真的傻。
剩下三個沒有羽絨服的，更是哆嗦成一團。
天空有巨大的鳥飛過，沈建珍說那是老鷹。
張紅英仰著頭看了半天。
飛的真高啊。
鴨灣村除了麻雀，還有一種叫“綠豆子”的小鳥，再沒看見過什麽鳥。連野草都活不過三天的地方，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多鳥。
等到後來，大概是零八年零九年開始，鎮上也搞了好多商品房。同齡人都去鎮上生活了，田裏那點東西再也沒人看得上。
爺爺奶奶輩都陸陸續續去世，父母輩都成了老人。羊沒人養了，豬沒人養了，地裏的野草，再也沒有人能顧得上去清理。那個時候，村裏不知道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野生動物的天堂。光是鳥叫聲，就有幾十種。
張紅英問那是什麽鳥在叫，張小樹也不知道。沈大林倒是有孤兒時期捕鳥充饑的經曆，能說出來那種鳥是野鴿子，這種鳥是斑鳩……
熱鬧的村莊在轉眼間就鋪滿了野草。野草從連根都紮不穩，到氣勢洶洶長到路麵上來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是從大家都離開村莊開始的。人退一步，野草就進一步。刺蝟，野兔，蛇……前世大家都走了，隻留下沈建興，還有張紅英兩個年輕人。
前世隻能看著沈建珍越走越遠，這輩子，自己也要像天上展翅高飛的老鷹一樣，飛的那麽高，那麽遠。
張紅英看著老鷹飛遠，才低下頭來。前麵三個人都走挺遠的了。沈建珍迴頭喊張紅英：“發什麽呆呢？再往前走走？”
張紅英笑：“哎，行 。”然後小跑幾步，追上了沈建珍。
燕子磯在南京大屠殺的時候，死傷慘重，江水都被染紅了。
張紅英懷疑沈建珍要對他們進行愛國主義教育，便問道：“接下來，是不是要去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
沈建珍遲疑的問：“啊，你想去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嗎？
我小時候看過黑太陽七三一，太殘忍了，看了做了很久噩夢。
現在你說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我一聽見就很害怕。不敢去看。
不過如果你想去看，我可以帶你們去。我在外麵等你們。”
張紅英搖搖頭：“我隻是以為你要給我們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呢。”
沈建珍笑起來：“那可不是？位卑未敢忘憂國。
我能有今天，最感謝的是我們的國家呀！”
沈建興插嘴道：“難道不是感謝阿爸姆媽嗎？”
沈建珍搖搖頭：“阿爸姆媽當然是要感謝的。
是他們生下我，養大我。
但是如果沒有國家的好政策，我可能早就死了。
如果沒有計劃生育，我們家不僅僅是我們兩個孩子，你覺得我有機會上學嗎？
尤其是我們這種家庭，上無老人相幫，中無夫妻互相扶持，一家四口人，隻有阿爸一個勞動力？
每次爸爸帶我出去借學費，雖然那些親戚說的話不好聽，但是他們說的都是實情。
一個人幹活那麽累，讓女兒輟學，讓女兒去打工，讓女兒迴家種田收拾家務，那不是大家都這麽幹的嗎？
多少女孩子，就比我大三四歲，家裏就不給上學。因為要帶弟弟妹妹，要幹家務活，還有下田掙工分。
就算是上學了，八八年，又有多少女孩子輟學進廠打工啊！
教室裏那麽多女孩子，隻剩下我一個！”
沈建珍情緒有點激動：“如果不是隻有我們兩個，我就不可能上學。
我沒有上學，也就沒機會展現我的讀書天賦。
如果我沒有讀書天賦，幹活卻幹啥都不行，會不會天天挨打？
我就隻有兩個結局，因為幹活幹不好，被當做偷懶打死。或者因為幹活多了累死。
我這人，就像是一顆樹，阿爸姆媽栽種，國家提供了良好的環境，我才能長大。
你是男孩子，無論如何，都體會不到我們女孩子的苦。
小時候吵架，你就會說這個家是你的，讓我滾出去。
你怎麽可能體會到我的心理呢？”
沈建興喃喃：“那麽，對不起，姐姐。”
沈建珍擦一把眼淚：“我不怪你。
因為你剛剛會說話，姆媽就喜歡逗你玩。
每次她都問’把姐姐扔了好不好？’，’把姐姐趕出去好不好’？
每天晚上，沒睡著的時候，她都要這麽問。
因為問別的，你不會急。
隻有每次說到要把姐姐趕出去，要把姐姐扔了，要把姐姐打死，你才會急得哭。
外麵人天天說，阿爸姆媽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
我不信。
但是姆媽每天都這麽問，我就信了。
你那會太小，聽不出來她是在逗你。每次你哭了，姆媽才會說，她是說著玩的。
我至今都不知道，一定要把兒子說哭，把女兒嚇哭，她是怎麽想的。
然後阿爸來一句’你姆媽話白相的，你不會當真了吧？’，我都得笑著說，我當然知道你們開玩笑的。
那會我眼淚都是往肚子裏咽的，你是唯一一個會因為我要被扔掉哭起來的人。
反正，”沈建珍笑了一下：“我對阿爸姆媽的感情，還不如對你深。”
沈建興不說話了。
張紅星像是抓住了什麽：“好啊，你對你阿爸姆媽這麽多怨言。我迴去要跟他們講出來。”
沈建珍笑笑：“那我謝謝你啊，我一直想問問他們的，隻不過麵對他們的時候，這些話在肚子裏發臭發爛，攪的問心肝肺都疼，就是說不出來。
你順便也可以迴去問問張小樹和李小芳。
他們是怎麽對待兒女的。”
張紅星：“……我阿爸姆媽對我們姐弟兩個人還是公正的。
不會這麽神經病。”
沈建珍就譏笑：“是嗎？
那怎麽你小孩還沒生出來，紅英在家裏就連房間都沒有了，”
“那搭我啥搭噶？又不是我教他們這樣弄的。”張紅星跳腳。
張紅英笑笑。嗯，你都是被迫的。連父母給你房子，你都說隻是怕不接受不好，顯得你嫌棄父母。
真是好清爽的一朵荷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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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後來，大概是零八年零九年開始，鎮上也搞了好多商品房。同齡人都去鎮上生活了，田裏那點東西再也沒人看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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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紅英問那是什麽鳥在叫，張小樹也不知道。沈大林倒是有孤兒時期捕鳥充饑的經曆，能說出來那種鳥是野鴿子，這種鳥是斑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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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爸爸帶我出去借學費，雖然那些親戚說的話不好聽，但是他們說的都是實情。
一個人幹活那麽累，讓女兒輟學，讓女兒去打工，讓女兒迴家種田收拾家務，那不是大家都這麽幹的嗎？
多少女孩子，就比我大三四歲，家裏就不給上學。因為要帶弟弟妹妹，要幹家務活，還有下田掙工分。
就算是上學了，八八年，又有多少女孩子輟學進廠打工啊！
教室裏那麽多女孩子，隻剩下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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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阿爸來一句’你姆媽話白相的，你不會當真了吧？’，我都得笑著說，我當然知道你們開玩笑的。
那會我眼淚都是往肚子裏咽的，你是唯一一個會因為我要被扔掉哭起來的人。
反正，”沈建珍笑了一下：“我對阿爸姆媽的感情，還不如對你深。”
沈建興不說話了。
張紅星像是抓住了什麽：“好啊，你對你阿爸姆媽這麽多怨言。我迴去要跟他們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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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紅星：“……我阿爸姆媽對我們姐弟兩個人還是公正的。
不會這麽神經病。”
沈建珍就譏笑：“是嗎？
那怎麽你小孩還沒生出來，紅英在家裏就連房間都沒有了，”
“那搭我啥搭噶？又不是我教他們這樣弄的。”張紅星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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