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嬤嬤在主院門口站著、瞧見南向晚笑著打招唿:


    “ 郡主 ······ ”


    南向晚麵色陰沉、走到主院前未做停留,玉手鬆開裙擺放下、轉頭就往歸雲小築去。


    青雅微微褔身見禮、也跟著主子走了。


    楊嬤嬤滿臉疑惑、這 ····· 這不是去逛園子嗎?這是怎的了?


    隨後走進屋內稟報:


    “ 公主、老奴方才瞧著郡主麵色難看得很,這別是出了什麽事了吧?”


    商玉婉皺眉:


    “ 晚兒方才來過了?”


    楊嬤嬤點點頭、又搖搖頭道:


    “ 從主院直接迴歸雲小築去了,未做停留,老奴瞧著郡主麵色陰沉、顯然是動怒了 ”


    商玉婉眉頭皺的更緊了:


    “ 這混小子又幹什麽了?晚兒一向好脾氣、竟氣成這樣 ”


    古梅等人麵麵相覷,顯然也是一頭霧水。


    商玉婉支開琉璃百花檀木窗的一角,打量著外頭連綿大雨,四下瞧著、哪裏還有三人的身影?


    轉迴視線、輕哼一聲:


    “ 跑的倒快、下迴再找他算賬 ”


    ----------


    這廂主仆三個走出公主府,坐上迴王府的馬車。


    軟轎內一張青玉四方小幾,上頭擺著一壺清茶、兩道點心。


    雷牙一邊往嘴裏塞、一邊揶揄瞧著商鏡黎:


    “ 在主人家的地盤、非禮她家主人,小淵淵你可真有一套啊 ~ ~ ”


    “ 打著傘我倆都沒瞧清楚、親上了沒?”


    商鏡黎涼颼颼瞥了雷牙一眼、淡聲道:


    “ 你多話了 ”


    雷牙滿眼的傷心:


    “ 你怎能如此對我? 我知道了、兒大不中留了,想當年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好些日子,你全都忘了 ········· ”


    “ 雖說叫你聲主子、我也沒生你、但我伺候你那麽些天,也算你半個爹不是?問問你的婚姻大事怎麽了?”


    “ 你真是 ···· 太讓我傷心了,收到信我馬不停蹄來中原,隻為保護你,你 ····· ”


    話落眼眶還湧出兩包熱淚,仿佛真傷心到了極致。


    ——————


    那是一個寒風凜冽的冬日,在南梁境內一座荒涼蕭瑟的山峰之上,雷牙以一副青春年少的模樣緩緩蘇醒過來。


    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腦海之中僅存下了這麽一句簡短而又神秘的話語:


    “ 你叫倉眠,需護佑南梁百姓安樂 ”


    尚未等到他對這個陌生的世界有更多的了解和認知,一位滿頭華發、身軀佝僂的帝王,率領著眾多全副武裝的士兵、匆匆趕到了這座荒山之上。


    這位身著絳紫色華麗龍袍的年邁帝王,臉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一雙眼睛因為激動和喜悅而盈滿了淚水。


    他毫不猶豫地率領著身後龐大的軍隊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卻又充滿敬畏地高唿道:


    “ 恭迎星使大人降世!”


    就這樣,尚處於懵懂迷茫狀態中的倉眠稀裏糊塗地被帶迴了南梁的皇宮之中。


    進入皇宮之後,那位年邁的帝王絲毫沒有顯出半分厭煩之色,而是極其耐心細致地向倉眠解釋起、他此番降臨塵世的緣由……


    “ 大人、您是孤祈求上蒼多年、為護佑我南梁百姓而生 ”


    “ 孤的南梁岌岌可危、百姓流離失所,孤已年邁、不能再護佑百姓 ”


    “ 許是殺孽過多、孤膝下無一位皇子公主,宗親虎視眈眈、孤已壽數將盡、祈求上蒼能尋破解之法 ”


    “ 上蒼托夢、叫孤去大荒山接一位少年、少年必護佑南梁、指引其走向長存,隨著南梁國運生、若南梁不複存在,大人也會消弭殆盡 ”


    話落,帝王跪在他身前:


    “ 孤不畏懼生死,隻盼大人將南梁帶向昌盛、不叫百姓流離失所 ········· ”


    ···


    就這樣,在那位偉大的帝王與世長辭之後,倉眠肩負起了他的使命——一代又一代地輔佐著新帝們治理國家。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南梁這個古老的王朝存世長達千年之久,而倉眠也仿佛被時間遺忘一般,同樣度過了悠悠千載的光陰。


    當南梁迎來第三位皇帝即位之時,這位新皇發現了倉眠難以置信的特質:


    不僅是不老不死!哪怕遭受重傷,他的身體也能夠以驚人的速度愈合如初。


    (這也是為什麽霜星會跟金鱗衙役說、遇到危險就把他拋出去就是了 )


    這一發現讓新皇欣喜若狂,猶如獲得了一件絕世珍寶。


    於是乎,原本應當在摘星閣默默守護的倉眠,被新皇強行帶出。


    每逢戰事爆發,新皇便毫不留情地、將倉眠高高拋向敵陣前方,以此來吸引敵方兇猛的火力攻擊。


    畢竟,眾人皆知倉眠不會死亡,即使身中數箭,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也能在轉瞬間愈合得無影無蹤。


    然而,人們似乎忽略了一點——盡管倉眠擁有上天賜予的能力,但他終究是血肉之軀!


    每一次被當做誘餌拋入敵陣,他都會感受到刺骨的疼痛;每一次看著自己身上鮮血淋漓的傷口逐漸合攏,他的心都在滴血,淚水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可是,這些痛苦和悲傷並沒有得到任何人的憐憫與同情。


    相反,隨著朝代的不斷更迭變換,倉眠那不老不死的特殊能力漸漸成為了一種潛在的威脅。


    百姓們雖然對他心懷敬畏之情,尊稱其為“ 仙人 ”或“ 星使大人 ”,但內心深處卻始終無法擺脫那份深深的恐懼。


    他們害怕倉眠的存在會打破世間的平衡,帶來未知的災難……


    ——————


    商鏡黎神色動容:


    “ 吾不是那個意思 ········· 你是神跡,你能拋棄一切前來、吾也很感動 ······ ”


    倉眠(也就是雷牙)當即擦幹眼淚、嬉皮笑臉:


    “ 那我就放心了,還真以為你嫌棄我呢 ”


    “ 其實呢、如若大計成了,我隻希望南梁不複存在就行了 ”


    霜星震驚不已:


    “ 可 ····· 那您 ······ ”


    倉眠笑眯眯擺擺手,向後一仰躺在軟轎內,翹起二郎腿滿不在乎:


    “ 我真活夠了,這不是什麽天賜神力,與我而言是難捱枷鎖,我可不想再被千刀萬剮了 ”


    “ 開國皇帝說了、隻要南梁沒了、我就解脫啦,不過還真不知道我死了去哪兒、世人不說人死後入輪迴嗎,我這不是人的玩意兒該去哪呢?”


    “ 小淵淵你可得記著給我燒紙錢啊,我花銷大、死了沒錢可不行 ”


    一時轎內寂靜無言,商鏡黎二人神色諱莫如深,似難過、又似真的為他所求解脫而開心。


    ----------


    第二日卯時——


    今天天空終於放晴了許多,經過昨天那場傾盆大雨的洗禮,此刻溫暖的陽光灑落在大地上,仿佛給世間萬物都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


    行走在路上,陣陣清新的草木香氣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沉醉其中。


    江知凝一大早就讓丫鬟在寅時、便將南映雪喚至墨竹軒。


    此時的她正端坐在精致的妝鏡前,任由妙筆精心梳發髻、描繪妝容。


    而柳姨娘也早早就被叫來了,她站在一架五光十色的紫玉珊瑚嵌翡翠鎏金屏風後麵,仔細地整理著今日南映雪要穿著的衣裳。


    自從上次參加完宮宴歸來之後,江知凝就特意派人前去定製了這條——水煙紅素織錦緞掐金絲霞光錦繡如意綢緞錦裙。


    今日江家將會前來登門拜訪——進行納采、問名、納征和請期等一係列傳統的定親儀式。


    而定親這一天,即將訂婚的兩位新人必須身穿水煙紅色的禮服,以示喜慶吉祥;


    他們的父親或者母親則需要身著絳紫色的衣裳,表示莊重與尊重。


    原按著規矩,第一遭隻納采和問名、可就在不久之前,江景的生母蘭姨娘身體狀況卻每況愈下。


    考慮到這個情況,兩家人經過商議,決定提前將這門親事確定下來。


    想著蘭姨娘能夠親眼看到自己兒子的大喜之事,或許這樣一來,病情會有所好轉。


    原定的該是一年後成婚、現下準備在半年內大婚,這納征請期就安排在一塊了。


    兩個孩子在公主府交談一番、彼此也都有著情誼,日後成婚也定能夫妻和順。


    ···


    南映雪端坐妝鏡前,身著水煙紅暗花小衣褻褲,神色略顯緊張,雙手緊緊扣著膝蓋、麵上有些薄紅。


    江知凝一早就裝扮好、此刻站在後頭打趣道:


    “ 映雪可是緊張了?”


    南映雪淺笑著、深唿吸兩口迴應:


    “ 母親、映雪不緊張 ”


    江知凝含笑與柳姨娘對視,柳姨娘滿臉的欣喜,女兒得此厚待,她心裏自是欣喜萬分。


    正室嫡妻、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十裏紅妝,這是每個閨閣女兒最憧憬的事情,她是個妾室這輩子與這些無緣,女兒得此、她隻有滿心的欣慰。


    江知凝溫聲寬慰:


    “ 別怕、母親和你姨娘都會陪著你的 ”


    柳姨娘聽著此話、神色怔愣片刻:


    “ 夫人的意思是 ······ ”


    江知凝抬頭一笑:


    “ 女兒定親、生母怎能不在場?都是自家人,沒那些個規矩,得一同去瞧瞧未來女婿才行 ”


    柳姨娘眸中滿是淚花,杏兒忙跪地謝恩:


    “ 奴婢代姨娘謝過夫人大恩 ”


    柳姨娘也反應過來,擦了擦眼角正欲跪地行禮,江知凝快步上前噗嗤一笑:


    “ 我早說過,拿你當妹妹一般,快別哭了、到時候叫弟妹看了,還以為你舍不得嫁女兒呢 ”


    柳姨娘破涕為笑:


    “ 這樣好的姻緣妾身如何舍不得 ······ 夫人為妾身母女做了這麽多 ····· 妾身真是 ····· ”


    妙珠笑著上前遞上絲帕,溫聲勸慰:


    “ 這多年相處、姨娘還不知夫人品性?為人妾室日子艱難,您跟三姑娘都敬重夫人 ”


    “ 夫人給您這些、也都是應該的啊,快別哭了、再有一個時辰舅夫人就上門了 ”


    柳姨娘忙擦了擦眼淚:


    “ 誒誒!妾身知道了 ”


    ···


    妙筆手腳麻利、今兒個給南映雪梳了個同心髻,兩頰上了些桃粉胭脂,與裙子相得益彰。


    拿出一枚錦盒、笑著開口:


    “ 這是昨兒晚上華陽郡主派人送來的,郡主說不能迴來見證三姑娘定親,略備薄禮以示歉意 ”


    隨著盒子打開,一支——蝴蝶穿花墜十八顆南海珍珠點翠嵌紅寶石的頂簪,赫然出現在南映雪眼前。


    南映雪唿吸一滯,這頂簪上的珍珠顆顆碩大圓潤飽滿,紅寶石無一絲雜質、殷紅如血。


    南映雪哽咽開口:


    “ 長姐 ····· 長姐怎送這般貴重的頂簪,不過是定親,就如此厚愛 ······ ”


    妙筆拿出頂簪、放在頭上比對,隨即笑著說道:


    “ 郡主說這是三姑娘頭等大事,若不是這樣的東西如何聊表心意?”


    玉手撫上頭頂的頂簪,美眸滿是感激。


    柳姨娘瞧著也是急急開口:


    “ 郡主繁忙妾身知道,不過是定親怎的送這般大禮?”


    江知凝拍拍柳姨娘的手輕笑:


    “ 這是晚兒對妹妹的一片心意,這頂簪在晚兒歸家時、聽說要跟景兒定親,就派人去定做了 ”


    “ 在晚兒心裏、映雪跟她親妹妹一般無二,你也莫要推諉、辜負了晚兒的心意 ”


    “ 今兒個侯爺上朝、溪亭作為世子代為出席,現下都在前院等著了,咱們也快著些 ”


    柳姨娘眼角濕潤,含淚點點頭。


    待梳妝好,穿上那件水煙紅素織錦緞掐金絲霞光錦繡如意綢緞錦裙。


    已至辰時,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前院而去。


    ----------


    前院內——


    江景端坐在紫檀木連桌旁,神情莊重肅穆,但那雙緊放在膝蓋上的大手卻微微顫抖著,略顯發皺的水煙紅祥雲如意紋錦袍,則不經意間泄露了他此時內心的不平靜。


    與此同時,秦宛蓮麵帶微笑,從狼毫手中接過一杯香茗。


    她今日身著一襲絳紫色的合合如意鎏金圓領長襦裙,整個人顯得端莊大氣,雍容華貴。


    高高盤起的椎髻之上,穩穩地頂著一套精致的掐絲鎏金百花鬥豔綴以青玉藍寶石的合合頭麵,更襯得她風姿綽約,光彩照人。


    再看院子裏,還站立著好幾個人:


    一位身穿紅色對襟攢花上衣,下身搭配著一條綠色百褶碎花綢緞裙的婦人。


    隻見她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喜色,笑容慈祥且和藹可親,此人便是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成媒婆,經她之手促成的姻緣不計其數。


    媒婆說完開場白、雙方父母拿出一早備好的——紅紙書寫的二人生辰八字。


    一位則身著靛青色的錦緞長袍,留著長長的美須,頭上戴著一頂惟帽,這位氣質儒雅的男子乃是冰人鄧先生。


    他會在二人生辰八字寫下時,騎馬趕至五公裏外的姻緣神廟,上香求簽、得姻緣神見證占卜二人姻緣是否天定。


    身著一身正紅色織錦雲紋長袍,麵白無須、麵容慈祥,年約四十的是命理先生——胡先生。


    他會在鄧先生歸來之時,為二人合庚帖,排算良辰吉日,正式下聘定親。


    而坐在秦宛蓮上首、滿頭華發,拄著一柄龍頭拐杖的——是江家族長,此番他前來、足以證明江家未看輕南映雪是個庶女,反而是以禮相待。


    他將為二位新人見證、並且謄寫聘書。


    後頭數十位家丁、擺放好一口口大紅綢緞紮起的檀木箱子,此番下聘為五十八抬聘禮。


    後頭還有不少單獨的箱子,也是定親必備。


    打頭的箱子上放著兩隻紮了紅綢的大雁,此乃訂婚習俗、由訂婚男子親手打來,大雁每年南往北遷、從不失信。


    其為忠貞之鳥,象征雙方不離不棄,堅守婚約矢誌不渝。


    秦宛蓮原定是八十八抬聘禮,但江景和蘭姨娘一再阻攔,江景滿臉感動慚愧:


    “ 景已經得母親照拂許多,五十八抬雖略委屈了南小姐、可實在不宜讓母親多加操勞 ”


    “ 兒子會自己掙得一番事業、為南小姐補上後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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