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慶豐做任何事都把蘇家的利益擺在首位。


    他滿心以為大哥是為家族考量,自己跟著出份力也是應該的。


    可如今,被閨女一語道破,知曉大哥一家竟存了這樣的私心利用他,隻覺一直以來的信念轟然崩塌。


    他心裏翻江倒海,痛苦、憤怒、難以置信交織在一起,卻又因那份深入骨髓的道義捆綁,無法挺直腰杆去質問大哥。


    蘇璃深深歎了口氣,她從沒想過用激進的手段,促使父親改變愚孝的心思。


    可那些陳腐觀念就如同跗骨之蛆,若再不狠下心腸,刮骨療傷,這個家將再次墜入深淵。


    所以這次,她就是要把殘忍的事實,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父親麵前。


    讓他好好看清楚,他所謂的兄弟親人,究竟是什麽貨色……


    這時,在外屋聽到動靜的蘇向陽匆匆趕來,滿臉怒容,一進門就衝著蘇慶豐大聲說道:


    “爹,您怎麽能讓妹妹去替嫁呢?這事像話嗎?”


    蘇向陽眉頭緊鎖,眼中滿是焦急與憤怒,


    “您有沒有想過,即便咱們答應替嫁,可王家人當初看中的可是蘇瑤,現在咱們璃兒嫁過去,他們會怎麽想?又會怎麽對璃兒?這不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嗎?”


    蘇向陽越說越氣,上前一步,雙手在空中揮舞比劃著:


    “璃兒這些天為家裏忙裏忙外,操了多少心,您不心疼,還忍心讓她受這份委屈?您真是越發糊塗了!”


    言罷,他的胸脯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目光卻直直地盯著蘇慶豐,似在等父親的一個迴應。


    這邊蘇向陽話音剛落,胡氏聽到父子倆的爭吵,匆匆趕來勸架。


    她神色慌張,眼眶泛紅,一進門就連忙拉住蘇慶豐的胳膊,急聲道:


    “哎呀,你糊塗啊!咱們可不能把閨女往火坑裏推。”


    胡氏眼中滿是疼惜,轉頭看向蘇璃,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咱們閨女多不容易,裏裏外外操持,我這當娘的,平日裏沒啥本事,咱就算幫不上什麽大忙,也絕不能扯她後腿!”


    蘇慶豐站在原地,嘴唇顫抖,臉色煞白如紙。


    兒子的指責、妻子的勸阻、女兒的委屈,像一記記重錘砸來。


    滿心的愧疚與被親人欺騙後的衝擊,讓他一時根本反應不過來。


    經曆這場風波,蘇慶豐像是被一悶棍敲醒,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家。


    往昔大哥二哥的種種作為,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中不停迴轉,他不禁自問,這個家真如自己以為的那般團結一心嗎?


    到了晚上,飯桌上,氣氛凝重。


    蘇慶豐低垂著頭,雙眼無神地盯著麵前的碗筷,一動不動,宛若一尊木雕泥塑。


    蘇大伯坐在對麵,時不時偷瞄一眼蘇慶豐,嘴角微微上揚,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在他心中,老四一向老實巴交、對老爺子老太太言聽計從,這次肯定也不會例外。


    等了一會兒,蘇大伯見蘇璃悶不吭聲,按捺不住地開了口,臉上帶著幾分急切與討好:


    “哎呀,璃丫頭,昨兒咱們說的那些話,還讓你爹專門跟你提了,這下你總該安心了吧?王家那後生一表人才,家境又好,你大伯我還能坑你不成?”


    蘇璃沒接話,一口接著一口安靜吃著飯,臉色陰沉得可怕。


    蘇大伯見狀,心中愈發篤定,正暗自慶幸計劃即將得逞之際,一直沉默的蘇慶豐卻猛地站起身來。


    “哐當”一聲,蘇慶豐雙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筷頓時被震得叮當作響。


    這突如其來的響動嚇得眾人一哆嗦,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要知道,在蘇家人的印象裏,蘇慶豐向來是個溫順懦弱的人,平日裏連大聲說話都少見,更別提這般過激的舉動了。


    蘇老太太被驚得一口飯噎在喉嚨裏,緩過勁後,扯著嗓子就開罵:“老四,你發什麽瘋?想造反啊,還是打算把這桌子掀了?”


    蘇慶豐仿若未聞,他雙手抱住頭,十指深深地插入頭發裏,痛苦地嘶吼道:


    “我閨女不嫁,大哥!我閨女真的不能嫁啊!”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與哽咽,眼眶通紅,淚水在裏麵打轉,


    “我是她親爹,我怎能害她?大哥、爹娘,我對不住你們了,我讓蘇家名聲受損了,我給你們磕頭謝罪!”


    說著,蘇慶豐的雙腿一彎,就要朝著地上跪去。


    蘇老爺子也慌了神,他手忙腳亂地站起身,快步繞過桌子,一把拉住蘇慶豐,聲音裏帶著幾分無奈:


    “罷了罷了,不嫁就不嫁吧!說到底,這事是咱們做的不地道,再想想別的法子吧!改明兒實在不行,就把王家人再喊來一趟,我老頭子親自去跟他們賠禮道歉。”


    一時間,屋內鴉雀無聲,隻有蘇慶豐壓抑的抽噎聲在空氣中迴蕩。


    蘇璃望著父親顫抖的背影,眼眶忍不住泛紅。


    她心裏明白,父親這一吼、這一跪,是下定決心要護她周全了……


    知曉蘇老爺子拍板不讓蘇璃替嫁後,蘇瑤獨自坐在房內,對著那件繡了一半的嫁衣暗自垂淚。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精致的繡紋,淚水簌簌而落,口中喃喃自語:


    “我怎能嫁給王家那粗鄙之人,這要是真嫁了,我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正巧,馬氏路過門口,聽到屋內動靜,眼珠一轉,推門而入。


    馬氏瞧了瞧那件綢緞嫁衣,心中暗忖:這料子可不是王家能置辦得起的,這丫頭背後肯定有隱情。


    她假意關心,坐到蘇瑤身旁,拉著她的手,輕聲說道:


    “瑤丫頭啊,你這是咋了?有啥委屈跟二伯娘說。你瞧你這嫁衣,多好看,那王家小子是沒福氣娶咱家瑤兒了哦。”


    蘇瑤咬著下唇,欲言又止。


    馬氏見火候差不多了,便湊近蘇瑤耳邊,悄聲道:


    “瑤兒,你要是實在不願嫁,可不能幹等著,得自己想法子。依我看,你趁現在收拾包袱,找個知心人去,等生米煮成熟飯,老爺子老太太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蘇瑤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抬頭望向馬氏,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心中本就有此打算,隻差一把火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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