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幾日鴨子叫聲的持續“折磨”下,蘇大伯終於坐不住了。


    眼瞧著向明參加科舉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可這孩子卻根本靜不下心來讀書,長此以往,如何得了?


    蘇大伯來到西屋門前,抬手正準備敲門,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眉頭輕皺,神色間滿是糾結,可猶豫再三,他還是緩緩推開了門。


    沒辦法,為了向明,他這個當爹的丟點臉也沒啥!


    彼時,蘇璃正在屋內整理衣物。


    聽到門響,抬眼望去,正見到大伯站在門口,雙手局促地在身前搓來搓去,左腳微微往後撤了半步,眼神閃躲,不敢與蘇璃對視。


    蘇璃心底暗自哂笑,卻故意裝出一副十分驚訝的模樣,把手裏的衣物一放,快步迎上前去,


    “大伯,您這是咋了?瞧您,怎麽站在門口不進來呀。”


    蘇大伯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臉皮都跟著顫抖起來。


    該死的,這該死的丫頭,竟然逼得自己主動低頭,他可是長輩啊。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硬著頭皮說道:


    “璃丫頭啊,大伯今天來,是想跟你說個事兒。上迴菜地的事兒,是大伯對不住你。當時是大伯豬油蒙了心,做得太不地道。大伯這次來,就是誠心跟你賠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就別再跟大伯計較了。”


    他微微低下頭,將眼裏的那抹恨意悄然掩去。


    蘇璃見大伯這般服軟道歉,心中憋悶許久的那口惡氣總算出了。


    可她麵上卻依舊保持著謙虛的笑容,嘴角上揚,露出溫和的神色,輕聲說道:


    “大伯,您這說的是哪裏話呀!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我呀,根本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您快別往心裏去了。”


    蘇大伯聽了這話,忙不迭地點頭,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是是是,你說得對,咱們可是一家人,哪有什麽隔夜仇呢……”


    說著,他眼睛偷偷瞟向蘇璃的臉,仔細觀察她的神色。


    見她神色如常,這才微微鬆了口氣,接著撓了撓頭,神色有些尷尬,


    “那個,璃丫頭啊,還有個事兒呢……你能不能和阿盛說一聲,往後別在向明讀書的時候趕鴨子從窗邊過去了。你也知道,你堂哥馬上要考試了,這麽一鬧,他根本沒法專心念書。”


    蘇璃聽後,眼睛一下子瞪大,立馬站起身來,


    “哎呀,阿盛這兩天竟打擾到大堂哥了嗎?我都不知道呢!大伯,您放心,我這就好好說說他,保證往後不會再出現這種事兒了。”


    蘇大伯連連擺手,臉上浮現出感激的神情,“那就好,那就好,大伯真是太感謝你了。”


    隨後,又寒暄了幾句,蘇大伯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到了晚上,暖黃的燭火輕輕搖曳。


    蘇二伯和馬氏坐在床邊,周身籠著一層柔和的光暈。


    蘇二伯微微湊近馬氏身邊,一雙眼睛裏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壓低聲音,語氣裏滿是竊喜,


    “你瞅瞅,老大跟老四兩家為了那點銀子,爭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咱就安安穩穩在這兒瞧熱鬧,可太有意思了。”


    想想這兩家之間的你來我往,他實在憋不住,抬手捂嘴,發出幾不可聞的笑聲。


    馬氏眼睛笑得眯成了縫,嘴角高高揚起,臉上的得意怎麽也藏不住。


    她輕輕拍了下蘇二伯的胳膊,嘴裏嗔怪道:“你呀,小聲點兒,隔牆有耳,別讓人聽了去。”


    笑聲漸歇,蘇二伯神色一正,雙手握住馬氏的手,目光裏滿是關切,“對了,你喝那坐胎藥都好些日子了,感覺到底咋樣啊?”


    他整個人都往前傾著,眼睛緊緊盯著馬氏,滿是期待。


    馬氏臉頰瞬間浮起一抹紅暈,她微微低下頭,眼神裏帶著幾分羞澀,幾分憧憬,下意識地輕撫小腹,聲音輕柔得如同春日微風,


    “我感覺挺好的,最近身子骨都輕快不少,說不定啊,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能如願以償了。”


    兩人雖已成婚十幾載,可此刻相擁在一起,卻仿佛瞬間迴到了年少時期。


    馬氏眸光閃爍,隻要這迴能順利懷個小子,那她此生也就無憾了。


    將來她的兒子,指定要比大嫂的兒子有出息,她再也不必看到大嫂在自己跟前尖酸刻薄地炫耀了。


    所以,娘的兒啊,你快些到娘的肚子裏來吧……


    然而,這一幕溫馨場景,卻被門口的蘇珍看了個正著。


    蘇珍站在那兒,雙手緊握,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她的臉上寫滿了糾結與痛苦,嘴唇也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


    蘇珍的目光在屋內兩人和桌上那碗藥之間來迴遊移,眼神裏的複雜情緒翻湧著。


    下一刻,她深吸一口氣,眼神瞬間堅定,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


    次日,待到家中空無一人,蘇珍貓著腰,躡手躡腳地走進爹娘屋裏。


    到了櫃子前,她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準備打開櫃門,可那指尖剛觸碰到櫃門,就像被燙到般縮了一下。


    蘇珍的眼裏閃過一絲掙紮,可最終,她還是緩緩打開了櫃門,裏麵十幾副未喝的藥包整齊排列。


    蘇珍隨手拿起一包藥,哆哆嗦嗦地打開藥包,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裏麵是事先準備好的褐色粉末。


    手指抖動,粉末簌簌落入藥包,與藥材完美地融為一體,肉眼難以察覺。


    撒完藥粉,她迅速包好藥包放迴,緊接著拿取下一包。


    重複動作,她手法漸熟,可愧疚與掙紮卻在心底瘋長。


    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藥包上。


    “對不起,娘……”


    她聲音顫抖,幾不可聞,卻滿是痛苦,


    “可我不得不這麽做,這是為了咱們全家好,隻有這樣,咱們一家人才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十幾包藥都處理完,蘇珍輕輕合上櫃門,最後環顧四周,轉身快步迴房。


    一進屋,她腿一軟,癱倒在床上,淚水幾乎瞬間奪眶而出,很快便浸濕了枕頭……


    而她走後,蘇家對麵的草叢間,一個小小的身影也立刻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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