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秋雨之後,寒意漸濃。


    秋收的忙碌早已落幕,麥種也已安然入土。


    家中難得有了清閑時光,可那股子古怪的氣氛卻如影隨形,在屋梁間縈繞不散。


    蘇大伯與蘇二伯兩兄弟每日忙著曬稻子、翻稻子,一段時日下來,幹起這些活計也算是有模有樣了。


    蘇老爺子整日坐在堂屋前,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目光深沉,不知在思索著什麽,卻始終一言不發。


    唯有蘇老太太神色如常,性子依舊潑辣,對三個兒媳婦仍是沒有半分好臉色,稍有不順心便嘮叨個不停。


    不過,在這微妙的家庭氛圍裏,蘇璃卻滿心都是新的盤算,她拿著圖紙找到蘇向陽,將自己心中的想法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大哥,今日閑來無事,你跟嫂子陪我進山砍些木頭吧,我想做個小推車,去碼頭擺攤做些小生意,掙點家用貼補家裏,總不能一直在家閑著。”


    蘇向陽神情微怔,不由抬頭看向妹妹。


    隻見她眯著笑眼,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顯然早就篤定了主意。


    去碼頭擺攤做生意?


    他確實打算趁著農閑,去碼頭問問缺不缺幫工,但他沒料到,自家小妹竟然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


    蘇向陽略作思忖,點頭應道:“行,我去拿柴刀來,你在這兒等會兒。”


    隻是,一旁的何氏卻是麵露擔憂之色,心裏有些忐忑。


    看著自家男人遠去的背影,她皺緊了眉頭,上前幾步拉住蘇璃的手,輕聲勸道:


    “小妹,鎮上碼頭人來人往,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可複雜著呢。咱一個姑娘家,萬一出點事可咋整?要我說,還是穩妥些好,這事兒要不你再想想呢?”


    蘇璃剛要開口,蘇向陽卻從身後走來,一把攬過何氏的肩膀,笑著開口:


    “燕紅,你別擔心了,有我陪著小妹,定然不會讓她受委屈。我也正準備跟你商量呢,這幾日我打算去碼頭做工,如今好不容易農閑了,碼頭人多,機會也多,多掙些銀錢也能過個好年。”


    蘇璃微微欠身,握住何氏的手,神色安然:


    “是啊嫂子,碼頭那兒也有管事在呢,整日巡查,不會出什麽事的。再說,我雖是姑娘家,但也知道謹慎行事,絕不會招惹是非的,你就寬心吧。”


    “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兄妹二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有主意,誰都說不過你們……”


    何氏臉頰微紅,不著聲色地扭著身子避開搭在肩上的手臂,深唿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既然如此,那我也要跟著去,多少能給小妹打打下手,幫幫忙,也能更放心些。”


    “走吧,不是說要進山砍樹嗎?”


    蘇璃與大哥對視一眼,眼裏的笑意更深了。


    “嫂子,就知道你最好了!”


    三人商議著先不告訴家裏,以免節外生枝。


    可當一行人走到山腳底下,正準備往進山的小路進發時,卻發現往日靜謐的山林入口處,竟然圍了一大群人,甚至還有官差模樣的人站在一旁,神色威嚴。


    蘇璃腳步一頓,她瞧得仔細,前麵那幾人手裏好像拿了什麽文書。


    她的手掌不自覺悄悄攥成了拳頭,要是沒記錯的話,這片山裏正藏著自己所需的煤炭石啊。


    難不成,這又是“天道”的手筆,想要阻攔自己的一切生路?


    就在這時,旁邊一位村民小聲突然嘀咕起來:


    “這片山被村口裴家買下來了,往後咱可不能隨便進咯,哎呀,這可真夠財大氣粗的!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出手就這麽大手筆……”


    被裴家給買下來了?


    蘇璃心中一驚,抬眼望去,正與裴蕭的目光交匯在一起,他身著一襲素色常袍,身姿挺拔,英俊的麵容卻透著一絲青澀。


    蘇璃暗自咋舌,上迴自己是準備提醒裴蕭,若有能力,就盡早買下這片山,防止那些煤炭石被旁人發現。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裴蕭就已把事情全部辦妥,連官府的文書都下來了,可見其雷厲風行!


    裴蕭淡淡地掃了蘇璃一眼,目光隨後又滑過她身後的哥哥與嫂子,神色平靜,似乎對蘇璃的出現並不感到絲毫驚訝。


    短暫停頓後,他伸出右手,食指微屈,輕點了點身側的山林,輕咳一聲道:


    “以後你進山砍柴,或者有其他事……都隨意,我已經跟福伯打過招唿了。”


    說罷,他便轉過身去,對著身後幾人耳語著什麽,不再理會蘇璃三人。


    蘇向陽與何氏麵麵相覷,滿心疑惑,自家小妹什麽時候跟村口裴家人有所牽扯了?


    況且,裴家這小子還說什麽以後讓他們隨意進山砍柴,這山不都被他家買下來了嗎,為何對他們蘇家單獨照顧呢……


    “走吧大哥,咱們進山挑木頭去吧。”


    心中的疑慮被蘇璃的聲音打斷,蘇向陽悄悄瞥了眼小妹的臉,見她神色平靜,也便不再多想什麽,跟著進了山裏。


    稍微轉了兩圈,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木料。


    蘇向陽利索地將樹伐倒,何氏把修整下來的樹枝拾掇到一起,一起拖迴了蘇家小院。


    新伐的木頭要放在太陽底下晾曬幾天,才能製作各種器具。


    夜晚,蘇向陽對著燭火仔細研究蘇璃所畫的圖紙,何氏坐在一旁縫補衣裳,想起白天那一幕,依舊有些心有餘悸。


    她湊到丈夫跟前,低聲道:“裴家向來不怎麽與村裏人打交道,這裴家小子為何獨獨對咱家小妹這般客氣?不會另有企圖吧,我總覺得事有些蹊蹺……”


    蘇向陽放下手裏的圖紙,眼神溫柔:“別多想了,既來之則安之,且先砍了木頭迴去,況且小妹都沒說什麽,那指定沒啥問題,她做事你還不放心?”


    連著幾日的好天氣,蘇家眾人瞧見蘇璃與哥哥在院子裏專心致誌地鑿木頭,好像要做個什麽推車出來,自是議論紛紛,反應各異。


    蘇珍斜倚在門框邊上,嘴角掛著一抹不屑的冷笑。


    她和馬氏剛從鎮上迴來,已經看好了宅子,也交了定金,不日就能搬進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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