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臨睡前,沈斯京正刷著牙,忽然聽見樓下傳來壓抑的低喊聲,有點尖銳,速度急躁,像是女人在吵架聲音。


    家裏就他和宋茉倆人,哪來的人可以吵架?


    他納悶,濃眉蹙緊,叼著根牙刷出了房間門,走到欄杆處往下望,見宋茉縮著肩膀拿著手機坐沙發上,他滿嘴泡沫,聲音含糊,衝著她的頭頂說:“你搞什麽......”


    鬼字還未從嘴裏出,沈斯京的臉就驟然僵住了。


    那張清冷的小臉已然抬了起來,瞳眸含淚,如湖水般清澈蕩漾,蒙著一層模糊的難過悲傷,吹出漣漪,眼淚簌簌落下,無聲無息。


    沈斯京動作停滯。


    仰頭見到他,宋茉硬生生憋住委屈,卻仍然有一滴輕輕滑過眼角,留下絲絲透明淚痕,眼淚啪的一聲,直直地墜落在沈斯京的心弦上。


    轟地把沈斯京的大腦炸得一片虛無。


    燈光明亮,照得他的眼皮冰涼,唿吸都仿佛發出輕微的震顫聲,一陣又一陣,牙刷上薄荷味的泡沫從唇邊驟然墜滴在地麵。


    “你......”


    他臉僵著,麵沉如水。


    兩人一上一下對視,緩慢唿吸著。


    三秒後,沈斯京轉身,踢踢踏踏下了樓,全然忘記牙刷還塞在嘴裏。


    他大步急邁到宋茉麵前。


    像是不想讓他發現自己在哭,臉上晶瑩委屈的眼淚早已被宋茉悄然抹去,她低頭避開他鋒利的視線,濕潤睫毛默默眨了眨,站起身掠過他想離開。


    沈斯京眼疾手快,一隻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忍著眼淚,擰頭看他。


    男人早就變了臉色,臉微微發青,黑眸緊緊盯著她,帶點微繭的指腹慢慢撫淚痕,嗓音壓得很低,又柔又沉:“為什麽哭?”


    他掃了眼她的手機屏幕,神情微頓。


    是語音通話,名字顯示是“華清越”。


    男人喉嚨驟然酸哽,臉色難看得厲害,陰鬱眉眼壓著眼尾,菱唇抿成一條直線。


    所以,她哭得這麽傷心,是在和華清越吵架?


    大手撫住她的下頜,微抬,嗓音未曾察覺的陰沉和溫柔,他輕聲說:“他對你不好嗎?”


    宋茉輕吸了吸鼻子,搖頭,聲音沙啞。


    “......沒。這是我和他的事,不用你插手。”


    她輕拂開他的手,轉身迴了房間。


    徒留沈斯京僵站在原地,胸腔情緒洶湧湍急。


    如果說前麵這兩人高調秀恩愛就已經讓他的危機感升到滿點,那這次宋茉和華清越的吵架,才是真正讓男人的心海翻滾起滔天巨浪。


    縱然宋茉和華清越如何恩愛,那也不是最恐怖的,畢竟這倆鬼心思多的笑麵虎可以演,這也是對於兩人談戀愛,沈斯京給自己的最後一絲心裏安慰。


    但是這次,他們吵架了。


    吵架,才是真正證明兩人之間真的有感情存在。


    沈斯京嘴唇顫抖。


    所以,他們是真的在談?


    在宋茉門外沉默站了三十分鍾,敲門讓她開她也不開,隻聽見她在裏麵抽泣,沈斯京小腿肌肉僵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迴到臥室的,哢噠一聲輕輕關了門,精疲力盡般垂著濃睫,低頭點煙,指尖夾著一支淒涼破敗的細長,試圖用嫋嫋煙霧消弭情緒。


    外表看不出什麽,但細看,手指在顫,嘴唇在顫,睫毛也抖得厲害。


    沈斯京腦海裏都是宋茉那雙紅紅的眼睛,心房如扼,喉嚨酸澀。


    打了把遊戲強行轉移自己注意力,還是不管用,手指依然冰冷,最後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兄弟讓他幫忙出謀劃策,那兄弟聽到他罕見沙啞的聲音,噤聲須臾,才無奈道:


    “哥,不是我不講義氣,我這真幫不了你,總不能讓你當男小三破壞人家感情吧。”


    男小三。


    他想起前段日子發燒,他明明理智尚存卻仍裝出一副迷糊模樣誘惑宋茉親他,他明明知道她有男朋友,他明明最惡心小三行為......沈斯京肩膀猛然起伏又赫然塌下,他頹然揉搓了把臉,雙眸仿佛攏了一層摸不透的夜霧。


    他最恨之入骨的行為,像自動在宋茉麵前失效一般。


    腦海裏翻來覆去的無數問題,如走馬觀花般在腦海裏閃過。最後的最後,他隻想著一個問題——宋茉哭,是因為華清越對她不好嗎?


    ......


    “你哥剛才給我發了消息,說找我談話。”


    “麻煩你幫我應付一下了。”嗓音溫和,“對了,我把你妹妹訪問的瀏覽記錄和時間發給你了。”


    “好。”男人輕笑,“你剛才哭得太逼真了點。”


    “還好。”


    ......


    宋茉不知道華清越和沈斯京具體談了些什麽,不過總歸不會太溫和。


    因為那次談話過後,華清越和她碰麵後,淡笑著看著她,問她沈斯京是不是從小就空有一身蠻力。


    她皺眉,歉問:“為什麽這麽說,他打你了嗎?”


    華清越搖頭,笑:“那倒沒有。”


    他說,他按照約定,晚上六點去到俱樂部地下室,一推開門,偌大的地下室裏,陰暗潮濕,裏麵烏泱泱坐滿了人,台球桌、椅子、地板、桌上,全都坐滿了。


    有紋身的剃頭的兇神惡煞的,每個都是體格健碩肌肉爆滿,每個都能單手掄千斤鐵,都像作奸犯科的,恐怖得很。


    畫麵感很強,宋茉忍俊不禁,低頭笑了半天:“然後呢?”


    然後,看到他來了,所有人同時瞬間轉頭盯著他。他走到哪,目光就跟到哪,偏偏又不說話,安靜又瘮人,像一群要打家劫舍的社會黑惡勢力,沉默地給予恐怖的精神緩刑。


    他在中間往前走,無數肌肉男就慢慢給他往兩側退開讓位,直至走到隊伍的最前麵,最後兩個肌肉男麵無表情左右退開,映入眼簾的是大刀闊斧坐沙發上的沈斯京。


    雲霧繚繞間,男人蹺著兩條長腿架在桌子上,兩條肌肉精壯的手臂撐在沙發背上,上半身赤裸,塊狀胸肌勃而有力充滿可怖的力量感,雄壯的騰龍紋身從身後綿延至心髒,男人叼著煙眯眼看他,姿態散漫,氣勢尤為驚人,嗓音嘶啞。


    “來了?”


    聽到這裏,宋茉彎了眉眼,低頭笑,呢喃了一句“幼稚”。


    “其實你的那些擔心可以先放一放。”他笑,“沈斯京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喜歡你些。為了嚇唬我,還專門去紋了個龍給我看。”


    宋茉微微一笑,和他碰了一杯。


    哐的一聲,清脆動聽。


    “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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