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侄二人平靜的相處了半個時辰之後,永康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自閻無極歸京後,他家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據說好多人都要求他的生辰八字啊。”


    她牢牢盯著蕭蕪華的臉色,卻沒有如願看見自己想看的模樣,眸中不禁閃過失望。


    也難怪,身處高位的人喜怒不形於色都是基本功,誰又知道能他人心中所想呢。


    “姑母知道的可真清楚,”蕭蕪華輕笑,放下茶盞,“難不成您也去打聽他的八字?”


    看她那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永康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感覺,隻覺得自己的目的快要達到了,於是欣然迴道:“當然,畢竟他這個年紀也可以說親了,好歹我也算是他的姨姑啊。”


    蕭蕪華嗤笑:“皇祖母還沒急呢,姑母著的什麽急。”


    閻無極的祖母乃是當朝太後的親妹妹,太後替她的妹妹著急便也罷了,她一個姨姑著急就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瞧你說的,這汴京那麽多名門貴女,單靠你皇祖母哪選的過來?”


    別的不說,單論生辰八字的話,倒有很多貴女的與他相配,隻是……


    隻是據她所知,這些貴女對閻無極沒什麽好感,畢竟他殘暴冷厲的名聲遠揚,除了攀附權貴之人,誰家會把自己的女兒交給這種人呢?


    不過這樣也好,歇了這些人的心思,倒省得他們再去用些手段。


    蕭蕪華從容不迫的點頭,理了理衣袍,“說的也是,那姑母慢慢選吧,若寧府中還有些事,就先行告退了。”


    “慢著,姑母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麽。”


    長康停止了扇動,不再同她玩笑,語氣也沉了下來,“可你的八字與他的不合。”


    “不合便不合。”蕭蕪華無所謂的道。


    “是嗎?”她又開始晃動團扇,眼神變得飄忽,喃喃道:“可卻和令儀很是相配……”


    蕭蕪華猛然起身,她沉下臉,陰冷的看向榻上的人,“殿下慎言。”


    “喲,終於惱了。”見她這般,永康得意的掩唇低聲笑起來。


    蕭蕪華懶得與她爭論不休,拂袖而去。


    身後的笑聲愈發放肆,這讓蕭蕪華頭疼不已,姑母也真是會胡鬧,不過孩童時的無知話語,竟也拿來當調侃她的把柄。


    可為什麽從他人口中聽到那個名字會讓她如此不安呢,心口也揪的難受……最重要的是,自己甚至開始覺得令儀的臉漸漸和之恆混在了一起,這讓她驚慌不已。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她不可能會把之恆和令儀搞混的,他們兄妹二人雖然長相神似,可性格完全相反。


    之恆自幼喜靜,不愛說話,而令儀卻喜歡上躥下跳,性子頑劣不堪,活脫脫一個小霸王,連她都被捉弄過好幾次。


    記得那時先皇還在世。


    蕭蕪華年幼時性子軟,住在東宮時常被宮中嬪妃暗中使壞,而兄長卻隻叫她忍耐。


    後來之恆和令儀奉旨入宮陪她和哥哥讀書,令儀和她一見如故,聽聞自己受了欺負,便毫不猶豫的替她暗中教訓了那幾個妃子。


    如今想來算不得什麽大事,可在她幼年時卻是刻骨銘心。


    直到十年前閻府走水,兄妹二人隻救出之恆一個……自那以後,之恆就被接到了鎮國侯府,再也沒有旁人見過他,據侯府下人說他性子愈發沉悶,隻顧跟著鎮國侯習武,他就這樣在侯府過了五年。


    再之後,便跟著鎮國侯上了戰場。


    她與令儀相遇時,是四歲,因故分離時是七歲,說到底滿打滿算也就相處了三年,更何況那時她們還都是孩童。


    所以令儀說要娶她做妻子不過是童言無忌罷了,當不了真的……再者說她們都是女子,又如何嫁娶呢?


    最重要的是人已死,心已死。


    姑母還真是會胡鬧。


    永康望著那略有淩亂的步伐,神情若有所思,不知話是說與誰聽,“有情人終成陌路。”


    --


    延尉署


    張義示得了閻無極之令,寸步不離的守在三具屍首前,隻等周家準予剖屍的文書送到,即刻開始複驗屍首。


    也許複驗屍首得不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可不論如何自己也要拚力而為,方不負閻大人所托。


    他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刀具,心中不斷迴憶著父親的教誨,哪怕自己已經將那些話倒背如流。


    “快點!”


    房外傳來容廣白的怒斥,張義示皺起眉頭。


    周皮似乎不願進這殮屍房,便與容廣白在房外拉扯著,“大人,草民在此按個手印就行了,何必要進去呢!”


    “本官要你看清楚那是不是你的妻子,方可讓仵作驗屍!”


    如今可比不得從前,延尉署有了閻無極盯著,半點差池都不能有,若這個周皮不看清屍首,屆時再無故生變,自己可就得掉層皮了。


    “不用不用!啊!”


    好歹容廣白也是習武之人,一腳就將周皮那碩大的身軀踹進了殮屍房,“你可要給本官看清楚了!”


    那撲麵而來的腐爛味讓周皮幹嘔不已,但看見張義示板著臉又強壓了下去,他眼神飄忽不定,不敢朝屍首看去。


    昔日貌美如花的可人現在卻變成了散發著陣陣惡臭的死屍,周皮隻要一想到自己曾摟著這具屍首……就更想吐了。


    容廣白可沒那麽多耐心,見他遲遲不上前認屍,恨得又踹了一腳,“快點!”


    這一腳有著十成的功力,周皮隻得捂著屁股哎喲哎喲的朝驗屍台挪去,急忙瞥過一眼就連連點頭,“是是是,是草民的妻子。”


    張義示捏緊了解刀,臉色愈發陰沉,“你看清楚她是不是你的結發妻子!”


    他看的分明是婢女!


    容廣白拔劍指向他,“周皮,你是不是想讓本官請閻大人過來看著你認屍!”


    敬酒不吃吃罰酒,真是該死的賤民。


    “不不不,”周皮連連擺手,見閻大人的恐懼甚至壓過了見死屍的恐懼,他認真的辨認過屍首後走到了趙珠珠身前,盯著那張臉看了半晌,方迴道:“此女確是草民之妻趙珠珠。”


    容廣白冷哼一聲收劍迴鞘,“那你可願讓仵作剖屍複驗屍首?”


    “願意願意。”


    “那你便在此文書上按下你的指印。”容廣白拿過下屬手上的文書,用力拍在周皮的胸膛上。


    “是。”周皮展開文書,鋪在台麵,咬破食指後將血沾在拇指,用力按了下去。


    容廣白將文書抽走,便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張仵作你可以複驗屍首了。”


    周皮最後又看了眼女屍,眼中劃過若有若無的悲傷,畢竟他們夫妻一場,說是不難過是假的,他深深歎息後,也轉身離去。


    趙珠珠,我的妻,願你早日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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