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過後,閻無極穿上白色裏衣,係好衣帶後方喚如意進來。


    如意仔細的用巾帕為他擦拭著濕發,擦至不再滴水後,再用蒲扇輕輕扇動,直至將發絲吹幹。


    閻無極靠在椅背上,微闔雙眸,心中捋著今日所發生的事,當想到張義示的推斷時,他又不禁想到另一個人。


    呂文祥。


    要說這汴京對毒藥了如指掌的,非他莫屬……閻無極睜開雙眸,眼底一片冰冷。


    烏發已幹,如意無聲退下。


    閻無極起身,攏了攏煩惱絲,走到透著月光窗邊,輕叩窗框。


    “公子有何吩咐。”不語飄至窗邊。


    “去懸壺堂把呂文祥捆來。”


    “是。”不語又飄走。


    約有半盞茶的功夫,院子裏就多了個被捆成粽子的人。


    呂文祥嘴裏被塞著破布,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響,他就地打起滾來,試圖引起注意。


    他認得這是閻府,所以想都不用想,定是那閻無極把自己捆來。


    可院子裏除了把他捆來的,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猝不及防地被一腳踢中屁股,呂文祥頓時安靜下來。


    房門打開,出來一位身著白衣,散著發的人,那陰沉著的臉,讓呂文祥瞪大眼,以為自己看見了鬼。


    不語彎腰把他口中塞的破布抽走,使他得以迴話。


    閻無極冷睨著院中的人,“呂文祥。”


    “在在在,草民在。”呂文祥連忙應聲。


    “我問你,除了你主動寫的藥方之外,這幾日你的醫館裏可有人去抓過馬錢子?”


    毒性如此之強的草藥,一般小醫館是不允許有的,即便是懸壺堂這種大醫館也不能隨意使用。


    需辨明病症,記下所抓藥之人的姓名後,才能用不足以致人性命的分量添入藥方裏。


    不知怎的呂文祥心中一驚,下意識否認道:“沒有。”


    他擅長用毒藥治病這種事其實並不容易被世人接受,除非有人主動拿藥方來……


    “嗯?”閻無極微眯雙眸,眼神變得淩厲,“再說一遍。”


    “有是有……但草民都是稱好分量才給她的,絕不會要人性命!”呂文祥大叫。


    閻無極沉下臉色,“那若是把你開的幾副藥全部加起來呢?足夠取人性命嗎?”


    呂文祥大驚失色,登時冷汗直流,浸濕了後背,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豈不是……


    可他親自去了那女子家中,為她半身不遂的老母把脈施針。


    馬錢子雖毒性大,但它對麻木癱瘓有奇效,得到了女子準予後他才把它寫進藥方裏。


    那女子每隔三天來抓一次藥,一次抓三副,可她接連抓了四五次後便沒再來,秉著醫者仁心,他還特意去了她家中探望。


    結果卻得知那老母早在他把脈施針後的第三天就栽進水缸淹死了。


    如果她的老母已經身亡,那她後來抓的藥是給誰吃……


    呂文祥不敢再多想。


    “是誰?”


    “是劉源光夫人的貼身婢女,芝蘭。”


    “隻有她嗎?”


    “是。”呂文祥點點頭,他記得很清楚,這半年間,隻有她一人抓過這味藥。


    “什麽時候。”


    呂文祥迴想道:“約摸一個月前。”


    “所言可屬實?”


    “屬實屬實,草民不敢欺瞞大人。”


    閻無極這才溫聲吩咐道:“快快為呂郎中鬆綁。”


    聞言不語用劍挑開繩索。


    呂文祥咽下心中不滿,任由旁邊人把自己攙扶起來,“謝大人。”


    “嗯,明日你要去京兆府指認她,切莫再給我平白生出事端。”閻無極捋著衣袖,語氣漫不經心卻深藏狠辣。


    呂文祥低頭:“是。”


    閻無極拂袖,轉身踏入房中,“送呂郎中迴去。”


    “得嘞!”話剛落音,他便揪起呂文祥的後衣領‘嗖’地躥上了牆頭。


    閻無極看著緊跟在自己身後的不聞,錯愕不已:“你跟著我作甚?”


    怪瘮人的。


    誰知不聞麵色凝重的轉身合上房門,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大人,邊塞來信。”


    他皺眉接過,取出信紙,展開閱後臉色驀地變得晦暗,將紙置於燭上燃盡後才沉聲說道:“是穆延的信,信上說胡若失蹤了。”


    不聞大驚,“什麽?我們才剛懷疑他是奸細他便失蹤了?”


    “想必是陳河的兵馬全部被殺,才引起了他的警覺。”


    而一年前,胡若的妻兒也借大火假死脫身,如今想要尋得他們怕是不易。


    也不知他們一家現在是否已經團聚。


    燭光搖曳在他側臉,高挺的鼻梁擋住黃潤的光,投下一片陰影。


    “胡若在京中必有位高權重之人相助。”


    否則不可能在天子腳下如此順利的偷梁換柱。


    他並非普通百姓,而是軍中將領,府中走水竟能致幾十餘口人全部喪命,這本該是蹊蹺大案,要嚴查才對。


    也就容廣白那個蠢貨能輕易被人帶到溝裏。


    他現在還就懷疑這容廣白……


    不聞疑惑:“他此番失蹤,不正坐實了奸細的身份?”


    閻無極嗤笑:“他若再不失蹤,小命可就不保。”


    軍中比不得外麵,不論是悄無聲息還是明目張膽,想要一個人死,多的是法子。


    更何況以卓官月那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會放過一個的性子來看,胡若不跑才是腦子有病。


    “他倒是挺怕卓將軍的。”不聞撇嘴。


    閻無極瞥著他,狐疑道:“難道你不怕她嗎?”反正他是挺怕的。


    殘暴又無禮,一言不合就給人一槍,戳的人家滿身都是洞。


    不聞扯了扯嘴角,如實迴答:“怕。”


    閻無極走到書案前坐下,手一揮,“過來研墨。”


    既然胡若已經失蹤,穆延也沒必要繼續留在軍中,他一介書生,在那兒隻會礙眼,而且說話也不中聽。


    萬一被卓官月不留心戳死了,自己去哪再找一個合乎心意的謀士?


    不聞乖乖的過去為他研墨,問道:“公子是要讓他迴來嗎?”


    “問那麽多作甚,安心研你的墨。”


    他要讓穆延做個先行官,率先打探一番盤龍鎮的敵情。


    如今他在汴京一舉一動皆為人知,實為不便。一旦有了自己離京的消息,盤龍鎮那邊必然會警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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