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無極走到馬車旁,不聞一邊將轎凳放好一邊道:“公子,還未解禁。”


    他們來時特意趕在宵禁之前,可現在還不過三更,離解禁遠著呢。


    不語:“若是平日裏公子和袁大人打個照麵就行了,可現在……”


    閻無極入轎後放下簾子,沉吟道:“去曇容街吧。”


    他與袁計三年未見,乍然相遇恐會生出事端,如此還是躲著為好。


    從皇宮出來朝西走便是曇容街,那是文人墨客相聚之地,多為賣文房四寶,字帖書畫的鋪子。


    此時倒也清靜。


    轎內設有茶桌,小香爐裏熏著檀香,昏暗的燭光映在轎廂裏,本該使人昏昏欲睡。


    可閻無極卻眼眸清亮,半靠椅背,手支著腦袋,眉頭緊蹙,似在苦思冥想些什麽。


    心神已被擾亂,他腦中不斷浮現那雙眼睛,或喜或悲,或嗔或怒。


    直到不聞在外麵叩了叩轎廂,才將他從思緒裏拉出。


    “公子,有人來了。”


    閻無極慢悠悠地直起身,頗有些厭煩的嗤鼻。


    打開茶罐用茶匙隨意的取了點茶葉,放入一直被炭火溫著的茶壺裏,又拿起兩個倒扣在托盤上的茶盞,一一擺好。


    轎簾猛地被掀開,帶進來一絲微涼。


    可他連眼皮都懶得抬起。


    來人身量不小,因行的匆忙準備的轎子也不甚大,人一進來倒顯得轎內有點逼仄。


    袁計嘲諷一笑:“我當是誰,原來是閻將軍,這下汴京四子又齊聚一堂了。”


    說罷便落了坐,也不管主人願不願意。


    “把袁大人擠出汴京四子的行列並非我所願,值夜辛苦,吃杯茶吧。”


    說罷閻無極將茶盞推至他的麵前,那茶湯顏色略有渾濁,一看就知不是用心煮的茶,敷衍之意明顯的很。


    可袁計卻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完後咂咂嘴迴味道:“閻將軍真是小氣啊,這種茶葉也敢拿出來糊弄人。”


    要不是真渴了他才不會喝這種難以下咽的東西,再者說誰在乎什麽汴京四子了!


    不過是一群多事之人起的噱頭罷了。


    看他牛飲般的把茶一股腦兒全灌了下去時,閻無極竟有些心疼這茶葉。


    雖不是上好的茶種,可給他喝也絕對稱得上是暴殄天物了。


    “不知閻將軍鬼鬼祟祟的藏在這是想要做什麽。”


    喝了茶,袁計麥色的臉色潤了一些,劍眉下的桃花眼死盯著眼前人。


    閻無極看著自己跟前的茶盞,麵色毫無波瀾:“與你無關。”


    袁計不禁嗤笑,他深夜不歸家,卻鬼祟的躲在街上,定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沒臉迴家見長輩。


    想到這袁計心中十分舒暢,他湊上去幸災樂禍道:“閻無極,你該不會又被鎮國侯趕迴來了吧。”


    下一瞬袁計隻覺得自己臉上熱熱的,口中還多了些茶葉梗。


    閻無極輕輕放下空了的茶盞,“袁大人公務繁忙,別耽誤了時辰。”


    “閻無極,”袁計抹了一把臉,呸呸吐出茶葉梗,倒是十分平靜:“你給我等著。”


    三年不見,閻無極這潑人一臉茶水的功夫是愈發嫻熟了,疾速中帶著平穩,連他都沒反應過來。


    閻無極卻隻是淡然的將茶盞收了起來。


    “哼。”袁計拂袖而去。


    見袁計憤然離去,不聞不語相視一笑。


    到了解禁時辰,天剛蒙蒙亮,還帶著灰暗,不聞不語驅著馬兒迴了閻府。


    開門的是馬廄小廝,順勢接過不聞手中的馬鞭,“公子可算迴來了!”


    聽到宅門處有動靜,趙伯忙出了正房朝宅門望去,“主公,夫人,是公子迴來了!”


    張嬤嬤臉上的擔憂頓時一掃而空,喜笑顏開的安撫道:“夫人,別揪著心了,公子迴來了。”


    閻夫人連連點頭,抬手用帕子輕輕拭去眼角不自覺流出的淚珠。


    另一旁坐立難安的閻溫,雖麵上不顯,可垂在膝上的拳頭卻緊握著。


    官家深夜召之恆進宮可見事態緊急,這讓他憂心不已,好在如今之恆平安歸來,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


    未到卯時,府中還是靜悄悄的,閻無極進了內院本欲直接迴自己的院子,卻發現正堂還亮著燭光。


    此時趙伯迎了出來,關切道:“公子迴來了。”


    他點點頭,“趙伯,屋裏是父親嗎?”


    “是啊,主公和夫人都在。”


    閻無極詫異極了:“起的這麽早可是有要緊事?”


    趙伯一時啞口無言,隻得笑了笑說:“外麵邪風大,公子快些進屋吧。”


    待踏進屋子,閻無極莫名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他環顧四周,屋內有不少人,隻是個個都沉默著,神色各異。


    閻溫和閻夫人各坐一邊太師椅上,中間八仙桌上的茶盞還散著淡淡清香。


    這二人的架勢像是在招唿貴客,隻是多少帶了點興師問罪的意味。


    閻無極不明所以,但還是恭敬的請安:“父親,母親。”


    不聞、不語:“見過主公,夫人。”


    閻夫人率先開了口:“怎會迴來的這麽晚?”


    閻無極避重就輕:“路上耽擱了些。”


    可閻溫顯然對這個迴答不滿意:“從皇宮到府不過七八裏腳程。”


    爬也該爬來了。


    閻無極沉默一瞬,反問道:“那父親母親起身這麽早可是有要事?”


    迴答不了的問題就拐個彎拋迴去,多大點事。


    此話一出,八仙桌旁的兩人麵麵相覷。


    堂內靜默下來。


    “公子,”趙伯欲言又止。


    閻無極眉心一跳,冥冥中竟有些抵觸趙伯的語氣,他隻得垂眸掩住那絲不耐煩。


    趙伯本不想多嘴,可看著主公和夫人憔悴的樣子心中又實在不忍,“主公和夫人因為擔心公子,一夜未眠呐。”


    “別說了。”閻溫撇開臉,似是不願自己的心思公之於眾。


    閻夫人又用帕子輕輕擦拭著眼角。


    一夜未眠?


    這話讓閻無極疑惑極了,他已從邊關平安歸來,這汴京又是天子腳下。


    昨夜去的也是守衛森嚴的皇宮,實在想不出有何可使得他們擔心。


    張嬤嬤打眼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心中難免有些詫異。


    可他小小年紀就在刀劍無眼的沙場摸爬滾打,即便有了這副冷漠脾性也叫人不忍埋怨。


    她暗自抹了一把老淚,“主公和夫人昨個兒剛匆忙見了公子一麵,話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公子便要急著出府,晚膳也沒用過,就這麽餓著肚子一夜未歸,主公和夫人哪能不憂心。”


    閻無極繼續沉默,許是在軍中習慣了吃不好,睡不飽的日子,以至於現在隻感到他們的擔心有些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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