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昭迴府,剛下馬車,便看到陸熏蹲在王府門前。


    “哥!”陸熏一身月白錦袍,發帶半散,一見人迴來,風風火火跑了過去,“昨日中秋佳節你咋不迴家呀?”


    “忙。”陸玄昭淡淡應了一聲。


    自打十八歲被先帝封王,搬到這皇城東街的王府後,他便再未踏入定國公府一步。


    那裏,本來也不是他的家。


    陸熏撇撇嘴,小聲嘀咕:“也不知道你和娘之間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要不是娘親傳話,你怕是這輩子都不會迴府吧?”


    “娘讓你迴府用晚膳。”陸熏扯了扯兄長的衣袖。


    陸玄昭微闔雙目:“我知道了。”


    陸熏見他態度冷淡,不由得急了:“你一定要去啊!”他連忙補充,生怕兄長真的不去。


    陸玄昭頓住腳步,轉頭睨了他一眼:“為何?”


    陸熏心虛,眼神飄忽了一下,咳嗽了兩聲,“娘知道……知道你前些日子去清隱寺,和一個婦人密會,她……”


    陸熏話未說完,便覺身上一陣寒意。


    一抬眸,就見兄長麵無表情地盯著他,擰眉,“什麽婦人?”


    “就是……就是清隱寺啊……上次我逃學時看到了。”


    陸熏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娘一聽,當時就氣得摔了茶盞,這才叫我來找你……”


    “原來如此。”陸玄昭語氣波瀾不驚,但眼底已有寒霜。


    “哥,我……我不是故意多嘴的。就是說漏嘴了,你知道的我嘴賤,經常說錯話,你別生我氣。”


    陸熏見狀連忙賠笑,“娘這也是關心你,你還是迴去一趟吧,免得她生氣。”


    他也好交差。


    陸玄昭微闔雙目,沉聲道:“知道了。”


    便轉身進府,留下陸熏站在原地抹冷汗。


    秋夜涼意漸濃。


    陸玄昭跨過定國公府門檻,一路熟悉又陌生走向正廳。


    八年未歸,一切依舊,又一切都變了。


    廳中,國公夫人柳芙正與禮親王妃坐在主座上閑談。


    柳芙氣質優雅,發間點綴著一支碧玉簪子,嘴角淡笑,不笑時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淩厲。


    看到陸玄昭進來,禮親王妃輕笑著讚道:“夫人真是有福氣,生了一個好兒子,王爺一表人才,如今為命做主,民間多有誇讚。”


    柳芙神色冷漠:“我有兩個兒子。”


    她放下茶盞,目光轉向內院,“熏兒從小聰慧,最是懂事。這孩子雖然頑皮了些,卻最知道疼娘親。前些日子還孝敬我一對上好的汝窯茶盞。”


    說起次子,她眉眼帶笑,渾然不顧長子麵色慘白。


    陸玄昭靜立在那裏,目光一寸寸暗淡下去。


    他原以為時過境遷,那些舊傷或許能夠愈合。


    可當母親輕描淡寫地略過自己的存在。


    他還是會有些疼痛,疼到骨子裏去。


    他從不被愛。


    哪怕明明不是他的錯。


    “母親。”他微微欠身行禮,聲音依舊冷靜自持。


    柳芙抬眼看了他一瞬,點了點頭,語氣淡漠:“來了?先坐吧。”


    陸玄昭坐下沒多久,便聽柳芙提起了正事:“今晚請你迴來,是想和你說說婚事的事情。禮親王妃提起了昭華,我覺得你們倒是般配。”


    陸玄昭抬頭,目光平靜卻透著幾分冷意:“母親,兒子的婚事,暫時不在計劃之內。”


    柳芙眉頭微蹙,語氣一如既往地強硬:“計劃?一個男子,成家立業才是正事。你現在地位穩定,正是娶妻的好時候。”


    禮親王妃笑著插話:“玄昭啊,昭華從小就仰慕你,這門親事你們倆定然能和和美美。”


    陸玄昭隻覺胸口壓著一股悶氣,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


    他看向柳芙,卻見她眸光淡然,仿佛這個兒子在她心中沒有一絲重量。


    “母親,”他緩緩起身,聲音低沉,“若隻是為了此事,兒子就不多打擾了。”


    說完,他轉身便走。


    柳芙看著他的背影,冷冷道:“不知好歹。”


    “母親!”陸熏追了出去,見陸玄昭已跨過門檻,急忙喚道:“哥!別走啊,母親也是為了你好……”


    陸玄昭未迴頭,隻留下一句:“不必多說。”


    陸熏氣喘籲籲又跑迴來,語氣裏帶著不滿:“哥好不容易迴來一趟,母親為何總是對他如此冷淡?”


    柳芙臉色微沉,端起茶盞,不置一詞。


    禮親王妃輕笑著圓場:“這也是做母親的苦心,你呀,別多嘴。”


    陸熏卻忍不住低聲道:“母親不能隻偏心我一個,老把哥往外推呢?”


    “他究竟做錯了什麽,你就不能好好說?”


    柳芙的手微微一顫,茶盞中的茶水漾了一圈漣漪,卻終究沒有迴應。


    陸玄昭踏出正廳,夜風涼如水。


    他仰頭看了眼天上殘月,目光深沉,壓抑的情緒似要破胸而出。


    ·


    虞蘇沒想到,在迴家的路上竟會撞見傅懷溪。


    他顯然是專門在等她的。


    虞蘇瞥了一眼,隻見傅懷溪臉上帶著一抹不自然的紅印,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難不成,是為了退親被侯爺教訓了?


    不過,這一切都與她無關。感情既然斷了,就該斷得幹幹淨淨。他若非要糾纏,未免有些可笑。


    虞蘇抬手提起裙擺,目光都沒給他一個,飛快地朝澄園跑去。


    傅懷溪剛準備開口,便見她小小的身影一溜煙竄進了澄園大門,動作麻利得讓人無語,甚至還不忘“砰”地一聲將門關得嚴嚴實實。


    傅懷溪怔在原地。


    虞蘇卻站在門後拍了拍胸口,嘴角一勾,暗自鬆了口氣。


    還好跑得快,不然又要被纏上話了。


    門房大爺胡春來看著虞蘇風風火火地衝進門,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姐這般急匆匆,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虞蘇喘了口氣,抬手指向門外:“門外站著那個穿錦衣華服的,看見沒?要是他敲門,千萬別給他開,我誰都不見。”


    胡春來擠眉弄眼,嘿嘿一笑:“小的明白,放心,絕對不把他放進來!要是他敲門,小的還可以再問一句,傅世子,您是喜歡左邊門,還是右邊門關得更響?”


    虞蘇被逗樂了,“真有你的。”


    胡春來收起笑容,又一本正經:“小姐,您盡管放心,小的在這兒守著,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更別說他了!”


    ·


    虞蘇沒想到,翌日就收到了一封來自秦府的帖子。


    秦臻約她一敘。


    她展開帖子一看,愣了一下。


    原來秦臻要議親了!


    對方竟是輔國伯之子顧紹。


    那個與虞娟麗還有過糾葛的男人?!


    虞蘇心裏不由納悶。


    這顧紹雖出身顯赫,但家裏因參與鹽商的非法交易,被陛下記恨,聲名大損。


    若不是這樁汙點,虞洪秋那等利欲熏心的人,肯定不會放過這門親事。


    這個人怎麽就和秦臻扯上關係?


    秦母愛子心切,也斷不可能為她挑選這樣一樁婚事。


    虞蘇微微皺眉,腦中一團亂麻。


    絕不能看著秦之宇的親妹妹入火坑啊。


    翌日,虞蘇便換上得體的衣裙,拎著禮盒,前往秦將軍府拜訪。


    秦府門口。


    秦府的侍女剛要通報,虞蘇笑道:“不必麻煩,我直接去找秦姑娘。”


    侍女知道虞蘇和秦臻的關係好,也沒有多攔,任由她入內。


    庭院裏,秦臻正在湖邊亭子中靜坐,看到虞蘇過來,立刻起身迎了過來。


    “蘇姐姐,你來了?我早就想去看看你,可最近……”


    虞蘇道:“我都理解。帖子我看到了,你怎麽會答應這門親事?顧紹可不是什麽良人。”


    秦臻一怔,“ 我沒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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