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低沉的汽笛聲響起,等船的人什麽熱鬧都顧不上瞧了,一窩蜂往檢票口擠。


    那對鬧別扭的夫妻也搭這趟船,年輕女人氣衝衝走在前麵,根本不管丈夫如何。


    沉默的年輕軍人一手拎一件行李,背上還背了個超過他頭頂的包,好在他看起來身體素質不錯,扛這麽多東西臉色依然沒變。


    他沒有和群眾們擠,落在隊伍最後麵。


    顧清野看著人差不多走空了才和鹿悠悠檢票上船,他倆排最後,年輕軍人是倒數第二個。


    大概是因為背包太重,他上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一下沒上去,顧清野伸手扶了一下。


    那人上船之後轉身,看到顧清野愣了一下,隨即放下右手的行李敬了個禮:“謝謝同誌。”


    顧清野迴禮:“不用謝。”


    輪渡不大,有上下兩層,顧清野買的是第一層的票。


    鹿悠悠上船之後就覺得不好,這船實在是太腥了,感覺唿吸一口80%都是魚腥味,剩下20%才是氧。


    鹿悠悠有點頂不住,不太想去客艙:“我們就在甲板上待著行嗎?”


    顧清野馬上帶著她往船頭走去,靠在欄杆上,被海風吹著,腥臭的味道才消散了一些。


    再看別的乘客,全都忙著擠進客艙找座位,一個多小時的航程,能坐誰也不想站著。


    鹿悠悠心生佩服,果然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她現在隻希望這艘船是個例,要是每個班次都如此,她可能需要一個十層厚的口罩。


    懷念啊,她的豪華遊輪和遊艇,上輩子習以為常不知道珍惜,這輩子罰她來體驗死了一百斤魚又暴曬一百天的味道。


    鹿悠悠用手帕捂著鼻子,隻有感受到海風迎麵吹來的時候才敢大口唿吸。


    “還好嗎?”顧清野擔憂道,“有沒有暈船的藥,你吃一點。”


    他有點懊惱沒提前準備。


    鹿悠悠苦笑,她上輩子什麽都不暈,家裏人也沒這毛病,別墅裏沒備這種藥,好在她薑糖、話梅都不缺。


    “藥沒有,我吃了顆話梅,你要嗎?”


    顧清野搖頭:“我沒事。”


    他什麽亂七八糟難聞的味道都聞過,魚腥味基本免疫。


    鹿悠悠盡量不去在意,把視線放遠,平靜下來似乎有所好轉。


    然而她放心得太早了。


    今天風浪大,船身晃得很厲害,她的精神忽略法作用無限趨近於零,不僅胃裏翻江倒海,腦子也快被搖勻了。


    她連欄杆都握不住,隻能整個人靠在上麵,顧清野眉頭皺得很緊,他沒想到鹿悠悠反應這麽大。


    此刻顧不上影響不影響,他扶著鹿悠悠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還好嗎,要不我問問船員,看他們有沒有藥。”


    鹿悠悠抓著他沒讓走,暈車藥起效至少要30分鍾,就算現在吃了也沒什麽用。


    “不用,我就是一時不習慣,一會兒就好。”


    她現在隻能這麽安慰自己,怎麽會暈船呢,不應該呀!


    顧清野從來沒見過鹿悠悠這麽脆弱的樣子,她蹙起的眉心把他的心也攥了起來。


    這時一個船員路過,他立刻把人叫住:“同誌,請問有暈船藥嗎?”


    “不好意思啊同誌,船上沒有,海邊的人用不上這個。”


    鹿悠悠徹底死心,算了,硬抗吧,總是要習慣的。


    她拿出一塊新手帕,換掉被海風醃入味的那塊,扭頭連手帕一起整張臉埋在顧清野胸前。


    她自己身上無論是香味還是什麽味她都感覺不到了,顧清野身上清爽的皂莢味說不定能拯救一下。


    顧清野肩膀夠寬,足以隔斷身後大部分視線,可卻阻隔不了他自己的感覺。


    鹿悠悠就這麽靠在他身前,隻需要收攏手臂就能把她抱在懷裏。


    他不敢動,隻能像鐵塔一般站著。


    好像什麽話也不用說了,如果這樣她能好些,他願意永遠讓鹿悠悠這樣靠著。


    鹿悠悠閉著眼睛,放空腦袋,等著該死的眩暈什麽時候才能過去。


    忽然客艙裏有個女人大聲說了一句:“曹向東我告訴你,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去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你要是舍不得媽就迴家去,我絕不攔著!”


    鹿悠悠睜開眼,揮之不去的腥味好像被驅散了一點點,至少吵架的熱鬧讓她的注意力暫時脫離了暈和不暈的死循環。


    見她悄悄探出腦袋,顧清野不由好笑,揪起來的心也放鬆了一點。


    他往左挪了一步,雙腳分開一些,身高矮了兩厘米,給鹿悠悠留出一條看熱鬧的縫隙。


    蒼白的臉上扯起一抹不自在的笑,這樣都要看熱鬧,她算不算身殘誌堅。


    很快,熱鬧從船艙轉移到了甲板上,那個女人怒氣衝衝地出來,見這邊有人,便跑到了另一邊。


    鹿悠悠腦袋也跟著轉過去。


    “站得真穩,羨慕。”


    一聲低笑在她耳邊響起,一抬頭就看見顧清野來不及壓下的嘴角。


    她……不會說出來了吧?!


    “那什麽,我現在腦子不清醒,你別在意。”


    “我不在意,你隨意。”


    顧清野的聲音帶著莫名的愉悅。


    這下好了,頭暈的感覺又被尷尬趕走了10%,可喜可賀!


    很快,熱鬧的另一半出現了,那個叫曹向東的年輕軍人跟了出來。


    他看見了顧清野,麥色的臉變得又黑又紅。


    船上晃成這樣,鹿悠悠也看出來他腮幫子比之前咬得更緊。


    嘖,這是要氣炸了呀!


    曹向東壓低聲音道:“吳寶珠,我不想和你吵,有什麽事迴家再說,行嗎?”


    吳寶珠轉身冷笑:“是啊,你不想吵,所有人都看著我一個人發瘋,你滿意了?”


    曹向東雙手緊握,壓抑著胸口的起伏。


    “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這麽迴去不是讓爸媽擔心嗎?”


    吳寶珠柳眉倒豎,又成了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樣。


    “你拿我爸壓我?!曹向東,你真以為我爸看重你就了不起了?!”


    吳寶珠要氣死了,抬手就要捶人。


    曹向東不想鬧得更難看,隻能壓住她的手。


    吳寶珠掙紮間揚了下頭,不偏不倚正好對上看戲的鹿悠悠,和察覺到陌生人視線轉身迴頭的顧清野。


    吳寶珠一時恍了神,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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