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營區的地方有一個單獨的院子,這裏就是軍犬隊。


    鹿悠悠兩輩子沒跑過這麽遠的路了,後半段完全是顧清野拖著過來的。


    惡心想吐,喉嚨裏全是血腥味,有種800米體測過後的微死感。


    長跑,一款適合中國寶寶的酷刑。


    “還好嗎,要不要我背你?”


    鹿悠悠拖著灌了鉛的腿,難受得要命也不敢停,她沒力氣說話,隻能搖頭。


    這會兒要是上了顧清野的背,她待會下來絕對癱軟在地。


    累了最好是挺過去,不能歇,一歇就廢。


    顧清野見她這樣也不再說話,半拉半扛,架著她跑完最後幾步路。


    犬隊的人急得快把平地上磨出一個坑了,這會兒見到鹿悠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本《養殖疾病護理》他們借閱過,裏麵不止有養豬的內容,養犬能借鑒的也有不少。


    現在沒有專業獸醫,有個編外的也可以,隻要能解決問題,鹿悠悠就是祖奶奶,供起來都行。


    小戰士看著痛苦不已的親密戰友,急得想哭。


    閃電是他一手帶大的,從來沒生過大毛病,今天突然不吃不喝吐黃水,拉稀還帶血絲,現在弓著背躺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鹿悠悠聽小戰士說了症狀,又觀察了一會兒狗子的狀態,心裏暗道不好,很像是急性胰腺炎。


    如果耽誤救治,接下來就是吐血、昏迷。


    鹿悠悠大口唿吸好像扯風箱:“嘔吐物和排泄物有留嗎,給我看看。”


    又喘了幾下,繼續問道:“24小時內吃了什麽?”


    盡可能說得清晰明了,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支持她一直說話。


    小戰士竹筒倒豆似的全說了,鹿悠悠一邊安撫小狗,一邊快速查體。


    沒有設備做不了血常規和生化,也看不了x光,她隻能相信自己的判斷。


    “目前判斷是急性胰腺炎,我現在做急救處理,衛生院有胰酶腸溶片嗎?還有烏司他丁、奧美拉唑,有什麽拿什麽,還要生理鹽水和維生素b。”


    鹿悠悠怕他記不住,想寫下來,沒等開口麵前已經遞過來了紙和筆。


    沒有桌子,顧清野便轉身蹲下,讓鹿悠悠墊在他背上寫。


    屋裏氣氛緊張沒人注意,但窗外站著的幾位領導把這一幕看在眼裏。


    顧清野起身時看到了外頭的大佬觀光團,小跑出來立正敬禮。


    呂啟明擺擺手:“沒事,你進去吧,給小鹿同誌搭把手。”


    顧清野再敬一禮,迅速迴到室內。


    參謀長笑道:“結了婚果然不一樣,小顧以前可不是這樣。”


    蔣同默默不語,這才哪到哪,您是沒見過顧清野在他辦公室為了鹿悠悠寸步不讓的樣子。


    犬舍裏,鹿悠悠打針、喂藥,一通忙活下來閃電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沒再弓著背抽搐。


    “嫂子,我摸著體溫好像下來一點了。”小戰士語氣急切,有一點點好轉他都高興得不得了。


    “是,暫時控製住了,咳,還要繼續觀察,咳咳……”


    嗓子裏的鐵鏽味還沒散,又幹又澀,一說話就想咳。


    鹿悠悠擦一下額頭上的汗,背上濕答答的,衣服粘在身上難受得很。


    她終於有空看了眼四周,每個柵欄裏都蹲著一條狗,警惕又好奇地盯著她,不叫,不動,像一個個站崗的小戰士。


    看到這麽多可愛的毛孩子,鹿悠悠繃著的弦總算鬆了一些。


    她往顧清野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馬上走過來。


    “怎麽了?”


    “你的追風也在這裏?”


    “它今天有考核,現在應該在訓練場。”


    鹿悠悠了然。


    除了她這個編外救火隊員,這裏是人是狗都有編製。


    但領了工資就有kpi,狗狗都要考試,還是她的生活有滋有味,想忙就忙,想閑就閑。


    又觀察了一個小時,閃電基本平穩下來。


    “要密切關注,肝外膽管梗阻是急性胰腺炎的並發症,之後3至7天可能出現黃疸,如果有必要可能需要引流積液……”


    見小戰士眼眶紅了,鹿悠悠忙道:“隻是個小手術,也不一定會用到,還是盡早送去獸醫站,那邊藥品齊全,有專人看護也有利於它康複。”


    小戰士心疼地摸著閃電的腦袋,用希冀地看向鹿悠悠:“閃電好了之後是不是就和以前一樣了?”


    鹿悠悠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咽了迴去。


    小戰士眼裏的光漸漸熄滅,不敢相信昨天還疾馳如風的閃電,以後可能沒法留在犬隊。


    他狠狠搓了把臉,抬起頭:“嫂子,您說吧,我能接受。”


    鹿悠悠也希望閃電能痊愈,可即便在後世,急性胰腺炎也隻有70-80%的治愈率。


    她隻能用盡量和緩的語氣,說出最殘酷的現實。


    “這種問題很難根治,絕大多數隻能治療到恢複正常生活水平,往後飲食也要控製,可能支撐不了高強度訓練。”


    鹿悠悠也替小狗可惜,但沒辦法,有些事情人力難以企及。


    她忍不住安慰:“往好處想,至少它的命保住了,往後輕鬆自在一些未嚐不是好事。”


    小戰士低著頭,一直摸著閃電的背脊。


    閃電似乎聽懂了他們的話,掙紮著要起來。


    鹿悠悠嚇了一跳,趕緊按住它。


    可軍犬就是軍犬,即便病得站起不來,蹬腿的力氣依然很大。


    顧清野一個箭步上前替她按住閃電的四肢。


    閃電躺在那裏,嘴裏嗚咽不停,似乎想說它還可以,等它好了它還要迴來。


    可是它隻掙紮了一小會兒就力竭,眼裏的光也越來越淡。


    很多軍犬都發自內心地熱愛自己的工作,忽然間病退,不光訓導員受不了,小狗本身就很難接受。


    鹿悠悠不忍再看。


    總有些事會不斷提醒她,人力有窮時。


    都說醫生見慣生死,心會越來越麻木,但她想說不是的,她救過的小動物越多,越是不願意麵對這樣的時刻。


    不過醫學無止盡,他們多盡一份力,遺憾就會減少一分。


    她走到小狗麵前,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


    “不是還有80%的希望嗎,別著急,加油啊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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