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苦笑:“我婆婆帶我去城裏看過……”


    她壓低聲音說道:“找的一個年紀挺大的老中醫,說我不易受孕。”


    鹿悠悠訝然,前些年那麽嚴,越是名醫越是重點打擊對象,敢大張旗鼓給人看病的可不多。


    沒記錯的話趙婉的婆婆是從老家來的,在安城毫無根基,上哪找的老中醫?


    “什麽醫生,靠得住嗎?”


    趙婉露出茫然的神色,婆婆帶她去她就去了,這些年一直在那裏拿藥,花了這麽多錢,應該靠得住吧。


    鹿悠悠不解道:“為什麽不去醫院看看,既然喝了這麽久的藥都沒用,不如換條路試試?”


    中醫有用,但不是什麽病都能治,趙婉再這麽喝下去,沒病也要有病了。


    趙婉苦笑:“我去安城的醫院檢查過,查不出問題。”


    鹿悠悠目光一頓,沒病?沒病亂喝什麽藥?!


    “嫂子,其實這種事最好夫妻雙方都檢查一下。”


    有些話她不方便說,生不出孩子是誰的問題還不一定呢!


    趙婉像是豁出去了,已經聊到這了也不怕多說一些。


    “婆婆也帶我愛人去了,最後老中醫隻給我開了藥。”


    鹿悠悠隻想閉眼歎氣。


    她算是看明白了,趙婉是真“賢妻”,不止丈夫說什麽都對,婆婆說的也對。


    日子過得苦隻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這會兒羨慕她心寬自在,迴到自己身上立馬被無形的枷鎖困住。


    鹿悠悠不敢說老中醫一定是騙子,但撞了這麽多年南牆,哪怕換麵牆重新撞呢,總比喝一輩子藥強。


    “嫂子,要不你去大城市看看?安城的醫生解決不了,去大醫院說不定能找到原因。”


    突然被人推一把,趙婉還有些退縮:“可我愛人不一定有時間,我……”


    “他不去你自己去,哪怕是求個心安呢?”


    趙婉愣了。


    是啊,喝了這麽多藥,有沒有用有沒有救,是該求個心安。


    “我想想,讓我想想……”


    趙婉低聲喃喃,仿佛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她憋得太久了才忍不住傾訴,可說完之後心更亂了。


    後麵的路上趙婉一直沉默,吃飯也味同嚼蠟。


    也許是心裏難過才食不下咽,又或者吃藥太多已經把胃口全吃壞了,鹿悠悠看在眼裏卻沒有再勸。


    有些人當了一輩子麵團,靠外力沒用,隻能她自己想明白。


    兩人迴去的時候碰到趙婉的婆婆。


    鹿悠悠以前不了解,今天終於知道老太太定期進城是去抓藥。


    胳膊上挎那麽大個包裹,裝的全是她家的傳承,頓頓不能斷。


    羅大娘見趙婉和鹿悠悠在一起,眉頭皺得死緊,一開口又冷又硬。


    “阿婉我跟你說了多少次,當媳婦就該先把家裏打整清楚,相夫教子才是第一位,不要老出去閑逛。”


    趙婉的臉色刷一下慘白,她知道婆婆為人刻板守舊,但為什麽要當著外人說這些。


    她不敢迴頭看鹿悠悠,隻覺得身上冷熱交替,羞愧、難堪。


    鹿悠悠和羅大娘說過的話不超過三句,沒想到老太太這麽“不見外”,更沒想到她的攻擊目標不止趙婉一個。


    “小鹿同誌,我托大勸你幾句,咱們女人家庭才是第一位,不能總想著自己出風頭,難不成風頭能出一輩子?最後還得靠家裏的頂梁柱,他們好了咱們才好。”


    鹿悠悠麵部肌肉差點失去控製,瞪眼張嘴已經無法表達她的震驚。


    老太太不會在給她上課吧?!


    趙婉也驚呆了,她婆婆一向不喜交際,今天是瘋了嗎?


    羅大娘才沒瘋,她老早就覺得鹿悠悠是個不安於室的女人,一直擔心她把趙婉帶歪了。


    今天敲鑼打鼓又是表彰又是采訪,她一聽和鹿悠悠有關就感覺不好,年輕姑娘就知道出風頭。


    平時結伴上山還有李三花在,她勉強能忍,但趙婉和鹿悠悠越走越近她不能接受。


    羅紅旗和顧清野搭班,兩家又住對門,她自覺作為長輩有這個義務,規勸鹿悠悠不要誤入歧途。


    鹿悠悠隻覺得好笑:“大娘,您在跟我說話?”


    趙婉暗道不好,她雖不敢說十分了解鹿悠悠,但也知道她絕不是個好欺負的人。


    趙婉急得直咬牙,但此刻她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忽然發作的婆婆。


    羅大娘當真認為自己在規勸迷途知返的羊,她神情依然嚴肅。


    “小鹿同誌,大娘是過來人,吃過的鹽比你們走過的路還多,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有些話年輕人該聽還是要聽。”


    鹿悠悠的臉色精彩極了,忍不住迴頭看了眼趙婉,果然是一臉的泫然欲泣。


    跟這種腦子糊了水泥的婆婆生活在一起,確實可憐,可如果什麽都能接受,那她經曆的一切都是活該。


    鹿悠悠挑眉,半點沒把老太婆放在心上:“年紀大了還是少吃點鹽,我的事不勞您費心。”


    說完朝趙婉點了下頭,撇下二人轉身就走。


    趙婉眼眶紅了,急得聲音都在顫抖:“娘,你這是幹什麽呀,好端端的說人家做什麽?!”


    羅大娘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年輕姑娘剛來,不安分也是有的,但她男人和紅旗是戰友,我可不希望他家裏不安穩影響紅旗的工作。”


    趙婉瞠目結舌,怎麽會這樣?!


    “您知不知道人家剛給炊事班解決了大難題,還被婦聯看中想讓她去工作,您……”


    “工作?出了風頭還不算,還想去工作?她男人年紀輕輕當了營長,還不低調一點,成天在外頭招搖不是給她男人找事?”


    趙婉眼淚忍不住了,她沒想到婆婆會對鹿悠悠有這麽大敵意。


    如果公安送錦旗是招搖,過段時間上麵號召所有軍屬向鹿悠悠學習又是什麽,十惡不赦嗎?


    她從來沒覺得聽老人的話有什麽不應該,直到今天才意識到,不是長輩說的就對。


    然而還沒等她做反應,羅大娘又開口了:“在外麵要注意言行,當著所有人哭,你是想給紅旗丟臉?”


    說著就扯過趙婉的胳膊,低聲喝道:“趕緊跟我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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