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蓼草的花為穗狀,頂生或腋生,根莖會有紫紅色小斑點,黃翠看到後,不禁感歎道:“哇,這東西河灘上到處都是,竟然還能用來釀酒嗎?”


    孟昭手中的鐮刀不停,一邊割草一邊迴應:“對啊,辣蓼草易生長,很多地方都有,不少人家都會用它來釀酒,你們家沒試過嗎?”


    黃翠搖了搖頭,“我們家沒人喝酒,就沒有做過,不過我倒是知道我大伯會自己釀酒,但是也沒見過他用這草。”


    說罷又笑了笑,“不過,我倒是吃過這草,小時候,我總是餓得很快,家裏的飯還沒做好,我就自己跑出來找東西吃,聽人說這草能吃,我就割了些煮來吃,結果剛吃完,就開始渾身疼得難受,還挨了我爹一頓打,說我是饞蟲托生的。”


    孟昭聽了,忍不住笑道:“辣蓼草確實是可以吃的,燉湯的時候放點或者焯水後涼拌一下也行,但不能多吃,你估計是把它當飯吃了吧。”


    黃翠有些不好意思,“確實,我煮了一大鍋,足足吃到飽,其實味道也沒多好,就是肚子餓的時候,覺得啥都是好吃的。”


    兩人一邊聊著,手下的動作也沒停,辣蓼草實在太多,沒過多久,她們就把車裝滿了。


    拉迴家後,把辣蓼草平鋪到院子裏曬幹,然後用閘刀切成小段,放入石臼裏,用木槌舂成碎屑,接著,用篩子過濾出大的殘渣葉片,隻保留細碎的粉末。


    舂打這一步可以交給別人代勞,但配比的事就得孟昭親自來了。


    最基礎的就是辣蓼草粉和大米粉以一比五的比例,加水混合成麵團狀,然後搓成小球放著備用。


    也可以把大米粉換成糯米粉,再加入丁香粉,甘草粉,茯苓粉,墨旱蓮粉,然後倒入溫水攪拌,這樣做出來的酒曲,很適合做甜酒。


    其實,還有許多其他成分可以用來製作酒曲,比如桑葉,橘子樹葉,桂花樹葉,馬鞭草,金櫻子,地棉草等,許多製酒人還有不對外公開的獨家秘方。


    不同材料的配比能做出不同的酒曲,而不同的酒曲釀出來的酒也會有不同的口感。


    孟昭將配比調好後,喊來了沈青澤和沈青瑜,讓他們一起幫忙把攪拌好的酒曲搓成小球。


    “嫂嫂,你看我搓的圓不圓?”沈青澤舉起一個酒曲球,滿臉得意地向孟昭展示。


    孟昭無奈地笑了笑:“圓,真圓。”


    其實,酒曲球並不需要搓得那麽圓,孟昭還見過有人直接把酒曲攤成餅狀的,不過,小孩子做事總是格外認真,她也不忍心打擊他們的積極性。


    孟昭找來幾個籮筐,做好標記後,鋪上荷葉,將搓好的酒曲球放上去,撒上一層麥麩,再蓋上幹草,用棉布蓋著,放到庫房裏等待發酵。


    發酵的時間並不固定,最近天氣炎熱,時間可能會縮短一些。


    五六天後,酒曲球上開始長出細細的白色菌絲,等到菌絲徹底包圍住酒曲球,大約用了不到二十天,此時發酵才算徹底完成。


    把發酵好的酒曲球拿到太陽底下暴曬,等到什麽時候酒曲球變硬,變輕,差不多就曬好了。


    此時的酒曲還不能用,需得再窖藏一段時間才可以,孟昭拿出幾個壇子,在上頭標記好時間種類,把不同的酒曲,分開放置。


    顧氏跟著孟昭一起,把收好的酒曲搬到庫房裏,正當她們忙活時,隔壁的錢嬸子匆匆走了過來,“蘭英,你們家二郎,有沒有傳信迴來。”


    自打沈青和跟周秀才一塊去鄉試,錢嬸子待在家裏,實在是坐不住,日日都要來她們家說些什麽。


    當初周雲遠也是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第一次下場時,家裏對他抱有厚望,可惜最後铩羽而歸,什麽都沒考中。


    錢嬸子跟周叔想著,不能因為他們耽擱了孩子,於是把村子裏的地留給長輩,他們倆花費全部身家,再縣裏租了房子,一個在外拚命做工,過年還要在外辦差,一個平常打零工貼補家用,平日裏就在家照顧著兒子,一點活不讓他幹,就怕耽擱他念書。


    顧氏搖了搖頭,眉頭微微皺起,“沒有啊,他們自打走了,就一點信都沒有,我也是成天擔心的不行,日日都睡不安穩。”


    “聽說他們過去會租個院子,我是真想跟他們一起去,哪怕平常給他們做做飯也行啊,看著他們平安,我心裏也安生,總好比在家瞎想強。”


    孟昭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來安慰道:“錢嬸子,您就放心吧,周大哥為人穩重,我二弟也不是個輕浮的,他們倆必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咱們要是跟過去,反而會讓他們覺得不自在,耽誤了他們備考的心思。”


    錢嬸子點了點頭,臉上的焦慮稍稍緩解了些,“還是你們家二郎好,聽我兒子說,縣學裏的夫子都對他十分看重,想來這次下場,定能考上。”


    顧氏聽了,連忙擺手,“那可是考舉人,哪裏是能說考就考上的?咱們可不敢說這種話。”


    錢嬸子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埋怨:“他們也是,考上沒考上,也不知道傳個信過來,叫咱們在家瞎擔心。”


    “娘,嬸子,哪有那麽快的?二弟他們出去還不到一個月呢,您想想,從咱們這兒到省城,得五天時間,擔心路上有事耽擱,他們還特意提前了五日出門,等到開始考試,就要十天之後了,鄉試考三場,每場都是三天兩夜,再加上中間間隔的時間,一共得半個月才考完,估摸著二弟他們此時,剛從考場裏出來,正在等發榜呢。”


    孟昭的話讓顧氏和錢嬸子稍稍安心了些,而此時,遠在省城的沈青和與周雲遠,確實剛從貢院裏走出來。


    持續了將近半個月的鄉試終於結束,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鬆了一口氣。


    周雲遠抬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沈兄,沒想到今年的那道策論竟然如此刁鑽,單在題目上就埋了不少暗坑,要不是我下筆前在心裏默念了許多遍,恐怕也要掉到坑裏了。”


    策論是最能看出一個人對於國家大事,以及社會問題的了解程度的,考官會以某一件事為引子,讓考生提出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考官則從考生的迴答裏,看出一個人的學問與見識。


    沈青和點了點頭,“確實,題目表麵寫的是涿郡水患,其實想看的是考生對漕運改革的見解。”


    周雲遠語氣中帶著幾分慶幸,“是啊,我差點就順著水患治理的方向寫了,還是看到後麵的漕運二字才忽然想起了年前震驚朝野的漕運總督貪腐案,這才反應過來。”


    說罷歎了口氣,“可惜許多考生似乎沒能盡早發現,臨近收卷我還看到有人開始嚎啕大哭,想必是發現自己寫偏了題,悔之晚矣。”


    沈青和語氣平和,“既然已經考完,無論如何結果,都不能更改,一切隻能順其自然,就算結果不盡如人意,此番前來,也算是增長一些見識。”


    周雲遠聽了,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釋然:“沈兄說得對,咱們說好了,接下來不再提考試的事,李兄和孫兄跟咱們不在一個院子考試,估摸著他們此時已經迴了住處,咱們也快迴去吧,好好洗漱休憩一番,趁著揭榜前的這幾天,和其他考生一起聊聊天、交交友,也算是放鬆一下。”


    考試前,大家都一心備考,許多人都不願意出門交際。現在考完了,自然是要出來走動走動的。


    不管考上沒考上,趁機結識一些人脈,也是極為重要的。


    這幾日,孟昭抽空去了趟沁陽縣,查看周廚子還有周掌櫃的加盟店,現在她的鹵煮鋪子,一共有七個加盟店,還在三個人流聚集的地方,設立了每日供貨的櫃台。


    分店越來越多,管理就變的越發困難起來,尤其是最近夏天,孟昭最擔心的就是他們為了節省成本,會將隔夜的鹵煮繼續賣,從而引發食品安全問題。


    於是她設立了一個打分標準,讓沈芸帶人每隔一月巡查一次,如果年底核算,分數過低,就會取消對方的加盟資格。


    目前來看幾家加盟店還算守規矩,但後續慢慢向外擴張,難免會鞭長莫及,她此時不由的有些好奇,蕭家是怎麽把春風樓開了上百家分店的,等下迴遇到,可得好好跟他取取經。


    等孟昭從沁陽縣視察迴來,參加鄉試的秀才便開始陸陸續續迴來了,錢嬸子日日都來她家,說她打聽出來的消息,


    “你們聽說沒有?縣裏的那個吳秀才,剛考完試就迴來了,聽說迴來的時候人瘦了一圈,家裏人問他考得怎麽樣,他也不迴答,原本我還想去找他打聽打聽我兒子的事,結果這會兒連去都不能去了。”


    鄉試考完後,試卷沒有批閱完成,所有考官都不得離開貢院,所以出成績的時間會比較快,大約需要七天。


    大部分的考生,尤其是離得遠的,基本都不會考完試立馬迴來,而是會等到出了成績後才動身,吳秀才連成績都沒看就迴來了,想來是自知沒有希望才會如此。


    那吳秀才也是寒門出身,全家供養他一人科舉,若是能考上,便是鯉魚躍龍門,若是沒考上,不僅花費了大把銀錢,還消磨了許多時光。


    一次次的考試,不知道拖垮了多少家庭,情緒崩潰,也是可以理解的。


    孟昭歎了口氣說道:“他們迴來的晚也有迴來的晚的好處,至少說明他們還在等揭榜。”


    而不是直接不抱希望的迴了家。


    時間越拖越久,轉眼間已經到了九月,顧氏心急如焚,左等右等,始終沒有等到沈青和的消息。


    她嘴上都急出了一個大燎泡,忍不住罵道:“這個青和是怎麽迴事?中沒中好歹也要來個信啊!真是讓人急死了!”


    孟昭這幾日已經習慣了顧氏和錢嬸子在她耳邊叨叨,索性就當沒聽見,專心忙活手裏的活兒。


    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孟昭心頭一動,輕聲呢喃道:“來了。”


    她立刻放下手裏的東西,快步走到門口,剛把門打開,便見一個鄰居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滿臉喜色地喊道:“中了!中了!沈相公中了!省城來的喜差正往這邊來呢!”


    旁邊的街坊鄰居聽到動靜,紛紛從家裏探出頭來,七嘴八舌地問道:“啥?顧秀才又中了?”


    “啥秀才啊,往後可不能叫秀才了,那得叫舉人老爺!”


    沒過多久,喜差便敲鑼打鼓地走到了沈家門前,為首的喜差高聲問道:“誰是沈相公的家人啊?”


    孟昭趕忙拉著顧氏上前,“這位就是沈青和的母親。”


    喜差滿臉笑容,彎腰拱了拱手,“失敬失敬,原來您就是顧夫人,真是恭喜了,令郎沈青和,乃是本次鄉試頭名,這是喜單,您請查閱。”


    顧氏顫抖著手接過喜單,拆開一看,地址、姓名,都沒錯。


    她兒子真的中舉了!顧氏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眼眶瞬間濕潤了。


    鄉試成績出來後,自然是先在省城張貼榜單,然後再由喜差按照戶籍所在地,敲鑼打鼓地前往家中報喜。


    這是舉人特有的體麵和排場,為的就是讓周邊所有人都知道,這家有人中舉了。


    周圍的人立刻沸騰起來,紛紛議論道:“頭名?那可還是解元老爺啊!”


    “我的老天啊,我家竟然跟解元老爺是一條街,那我這房子將來要是往出賣,還不得賣個高價去。”


    “那可不是,青石縣舉人有,可哪出過解元啊!咱們這房子,可不得漲價麽?”


    此時,即便是那些不懂科舉的人,也能瞧得出來,沈家這是要發達了。


    一旁的錢嬸子這會也著急了起來,趕忙湊了過去,“這位大人,我兒子呢?我兒子有沒有中?”


    那位喜差耐心詢問:“您兒子叫什麽名字?”


    “周雲遠,青石縣的周雲遠。”


    喜差低頭翻了翻手裏的喜單,隨即笑著答道:“恭喜這位夫人,令郎在此次鄉試也中了,排在第四十名。”


    錢嬸子一聽,頓時高興得手舞足蹈,抓著身邊一個人就搖晃起來,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我兒子中了!我兒子中了!”


    那人被晃得頭暈眼花,但也不敢說什麽,畢竟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婦人,往後可就是舉人老爺的娘了,身份大不相同。


    然而,錢嬸子還沒喊兩句,忽然脖子一仰,直直躺了下去,場麵頓時亂作一團,孟昭想起範進她娘聽見他兒子中舉,直接喜極而亡,不由得緊張起來。


    反倒是那報喜的喜差,頗有經驗,沉著地上前,在錢嬸子鼻子底下搭了根手指,然後說道:“人沒事,就是高興暈了,等醒了就好。”


    他們經常給人報喜,這種事還真沒少見,隻要不是直接高興死了,就都不是什麽大事。


    聽到人沒事,孟昭把心放了下來,找相熟的鄰居把錢嬸子送迴去,又找人去周叔做工的地方報信,自己則趕緊迴屋拿銀子,分給過來報喜的喜差。


    看到賞錢,幾個報喜人的好話一套一套地往外蹦,音量一聲比一聲高,臨走時,他們還是敲鑼打鼓地離開的。


    等熱鬧散去,顧氏終於迴過神來,緊緊抱住孟昭“昭昭,青和中舉了!咱們往後,是不是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古代的中舉,含金量遠比現代的上岸要高上不知道多少,堪稱最快速的階級躍升。


    孟昭點了點頭,微笑著安慰道:“是的,娘,您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顧氏不知道往後的福氣是什麽,但她知道,往常見了需要點頭彎腰的差役,今天對著她都笑臉相迎,一口一個“顧夫人”地喊著她。


    接下來的兩天,家裏日日都有人來道喜,比之前考上案首的時候更甚。而且來的人,個個都是縣裏有頭有臉的,出手更是闊綽。田地、宅院、鋪麵,還有金銀。


    甚至有人聽說舉人老爺的娘還得每日開門做生意,幹脆送來了兩個拿著賣身契的仆人,說是專門過來伺候的。


    對此,顧氏聽了孟昭說的,直接笑著關門送客,什麽東西都不肯收。


    直到七日後,沈青和和周雲遠才駕著馬車迴來了,孟昭、顧氏、錢嬸子和周叔都出來迎接他們。


    馬車停下,沈青和率先跳下車,見顧氏淚眼婆娑,連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無奈笑道:“娘,您別哭了,今個可是個好日子,該高興才是。”


    顧氏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拍了拍沈青和的手背,“還不都是你,別人看了榜早就迴來了,你們倒好,足足晚了七日,可把我們都急壞了。”


    “放榜後,有許多宴飲需要參加,推脫不得,就耽擱了幾天,至於旁的……”沈青和頓了頓,轉頭看向周雲遠,眼中帶著幾分調侃,“就要怪周兄了。”


    周雲遠站在一旁,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錢嬸子見狀,急得直跺腳,“怎麽了兒子?你倒是說啊,別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了!”


    周雲遠撓了撓頭,歎了口氣,“這事確實怪我,看榜的時候,我一高興,就喊了出來,結果烏央烏央的,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許多人,直接把我給扣下了,說什麽也不肯放人,這事,還要多謝沈兄,去救我出來。”


    聽到這裏,孟昭忍不住捂嘴笑了笑,“看來你們是遇見榜下捉婿了,周大哥相貌堂堂,想來被許多人家相中了吧。”


    錢嬸子這會也瞪大了眼睛,想聽聽自己兒子有沒有尋覓個好人家。


    周雲遠被眾人看的一臉羞惱,幹脆來了個禍水東引,“嗨,快別說我了,我這算得了什麽,要說惹眼,還得看沈兄,我們出城的時候,城門口不知道圍了多少佳人相送,我們的馬車時不時的就要被別人喊停,要不是因為這,我們昨日就到家了。”說罷一臉戲謔的看著沈青和。


    沈青和聞言,臉色微微一變,趕忙看了孟昭一眼,見她神色如常,心中稍安,連忙解釋道:“周兄說笑的,都是些閨閣女子,平日裏鮮有熱鬧能瞧。那日許多考生出城,城門口十分熱鬧,她們不過是出來瞧熱鬧罷了,並非是來看我的。”


    十六歲的解元,本就稀罕,更何況沈青和還生得一副好相貌,惹人注目也是情理之中,不過此事與她無關。


    孟昭輕聲說道,“你們一路上也辛苦了,快收拾收拾,今個我做幾道好菜,咱們一道熱鬧熱鬧,也算是為你們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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