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許枝俏不是特別像牧承光,雖說女兒像父親的多,但她輪廓更偏像許姝。


    可她那雙顯清純的杏眼,卻是與牧承光一模一樣。


    聽見巫元霜出口的名字,周琮眉骨一沉,身體側了點,擋住她的視線:“小姨,您先上車。”


    “是牧承光,”巫元霜精神恍惚,“好像,好像...是我的孩子嗎,我的孩子...”


    車邊幾個人臉色都變了。


    在醫院養了這麽久,連同國內外知名的精神科醫生會診,確定她可以出院了,才選在了這一天。


    沒想到一秒功夫,醫生們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


    距離太遠,許枝俏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隻是被圍在中間的女人似乎不大對勁,她小跑著下了台階,拉近距離:“周琮哥...”


    周琮猝然迴眸:“別過來!”


    “......”男人長眸中的冰霜太厚太沉,語調嚴厲,許枝俏奔跑的腳步戛然止住。


    許枝俏很小那會,還不大記事,是牧承光和許姝吵架的高峰期。


    許姝顧忌她,會隱忍,但總有情緒崩潰的時候。


    兩人一吵架,家裏能摔的、不能摔的都會碎一遍。


    再後來,許枝俏跟著牧承光去了他的新家庭,後媽伊芸不是個好相處的,性子又驕縱,時不時因為她這個拖油瓶跟牧承光鬧。


    家裏來客時,每位客人都對她投以異樣的眼神,時而使喚她做點事,時而不耐煩地吼她一句。


    那段時光,似乎每個人,都可以欺負她。


    許枝俏極怕別人衝她吼。


    怕別人大聲。


    她眼神禁不住瑟縮,被周琮看起來不耐煩的眼神刺到。


    她跟周琮相識於上年七月。


    第一麵,周琮坐在紀家院子的藤椅中朝她笑,吊兒郎當地叫她喚周琮哥哥。


    再後來的每一次,無數次,周琮都是好脾氣地哄她、讓她。


    這樣疾言厲色、不允她靠近的態度,還是第一次。


    像是發現自己過了,周琮閉了閉眼,啞著聲:“你乖,先離開。”


    許枝俏沒吭聲,也沒停留,好似一個聽令行事的機器,走的迅速又利落。


    直到走出停車場,走出醫院的範圍。


    街道梧桐樹落下斑駁的光影,冷風刮到她臉上,許枝俏才抹了把眼睛。


    不知道走了多遠,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許枝俏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裏。


    她站在一條胡同裏,胡同四通八達,狹窄逼仄,天空被橫七豎八的電線切割成不規則的塊。


    有電動車滴滴叫著,卷著唿嘯的風從她身邊開過。


    地麵積存的汙水瞬間濺到她白色的直筒褲上。


    許枝俏迷路了。


    她身上除了紀淮洛給她的車鑰匙,空無一物。


    沒帶手機,沒帶錢。


    找了家胡同裏的小超市問路,老板問她:“你要去哪兒?”


    許枝俏懵在原地。


    她要去哪兒。


    最近的地點是醫院。


    可周琮還在那邊。


    她不想去。


    她想迴家。


    許枝俏報了紀宅別墅的名字。


    老板驚訝:“那很遠的,你沿這條道別拐,一直走,走出去後右轉,有公交站,坐12路。”


    許枝俏沒錢。


    怕迷路,找到公交站後,許枝俏沿著公交路線,一站一站地往紀宅走。


    而另一邊,紀淮洛差點把醫院掀了個遍。


    “我|草!!她不會被人拐了吧,她看起來就傻乎乎的,”紀淮洛團團轉,“我報警吧,哎喲這要弄丟了...”


    那個流感的男生跑過來說:“哥,我打聽到了,姐姐是在一樓碰見了周琮哥。”


    紀淮洛頓了頓:“周琮?”


    “對,”男生說,“周琮哥在樓上精神科,他小姨突然精神失控,在那裏不停尖叫...”


    不等他說完,紀淮洛卷著風上了樓。


    醫生給巫元霜打了鎮定劑,哄著她睡了。


    病房恢複寧靜,醫生陪在周琮身邊,兩人走到門外。


    “目前來看,”醫生說,“還是不能讓她受刺|激...”


    一道吼聲從走廊盡頭傳來:“許枝俏在不在?”


    周琮瞳孔縮了下,拋下醫生,大跨步迎了過去:“淮洛?”


    “你在就好,”紀淮洛舒了口氣,“我妹呢,是不是跟你上來了?”


    “......”周琮心髒似乎被隻手攥了下,“她沒去找你?”


    紀淮洛同樣懵了:“我|草,你們倆幾天沒見,我以為你把她拐上來了。”


    周琮唇色一白,手指尖顫栗著撥通電話。


    “別打了,手機在車裏,她丟三落四不是一天兩天,”紀淮洛煩躁,“草,她出門時連錢都不帶,說花我的...我這...”


    說到這,紀淮洛抬頭,思緒忽然清明:“她為什麽沒跟你在一起?”


    -


    從胡同到紀宅的公交站有二十五個,其中要穿過深城最繁華的雙子樓,還有最破舊的老式民房,再經過深城一小、貴族高中...


    許枝俏腳底磨出了泡。


    她沒感覺到累,臉上的淚痕幹了,皮膚緊繃繃的,許枝俏揉了把,想快點到家,怕紀淮洛找不到她著急。


    其實她該背一背紀淮洛號碼的。


    好歹能借個電話打給他,讓他放心。


    走到那條漫展的街,許枝俏怔神地看了過去,娃娃機換成了新款的,裏麵的豌豆莢和大耳狗都被其它新型玩偶取代。


    隻停了幾秒,許枝俏繼續向前,十幾米處又是一個站台。


    她腳步略微凝滯地跑過去,對著站台研究前麵的岔路口該怎麽走。


    一道又長又尖銳的喇叭聲倏地響起,緊隨其後的是極為刺耳的刹車。


    許枝俏恍惚迴頭,視野一瞬間全暗,人已經栽進一堵胸膛。


    嗅覺比她的反應要快,已經第一時間聞出是周琮的味道。


    “小祖宗你怎麽亂跑,”周琮嗓子啞著,抱著她的手臂收緊,“你怎麽...”


    他咬咬牙根,將找不到她的驚恐咽下:“對不起,是我的錯...”


    許枝俏情緒不高,輕聲說:“你能幫我打個電話給我哥哥嗎?”


    “......”周琮喉嚨澀苦,撥了個電話給紀淮洛,通知他人找到了。


    遠處一輛公交車搖搖晃晃的過來。


    許枝俏抿了抿唇:“你能借我兩塊錢嗎?我想坐車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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