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是仙家好別離,故教迢遞作佳期。


    豈能無意酬烏鵲,惟與蜘蛛乞巧絲。


    人生有別離之苦,才更珍惜相聚的佳期。


    七夕這一日的太陽,特別燦爛。


    正中午,郎君們跑進跑出曬書。


    吳秀和甄玉帶著奴仆,把家裏的衣裳、被褥搬出來曬,迎接即將到來的秋風秋雨。


    各色鮮豔的絲綢、布帛掛滿院子,仿佛彩色叢林。


    小動物晾著肚皮,毫無防備地曬太陽……曬滿腹詩書。


    刺蝟的小腳腳,依舊翹得高高的~~


    ……


    曬書、曬衣服之後,一家人就到外麵玩,要到太陽下山才迴家~~


    街上的小孩子們穿著新衣裳,比較著誰的磨喝樂更精致,跟過年似的。


    “阿娘,我要買一個磨喝樂!”張川柏興衝衝地說。


    磨喝樂,原本是佛祖釋迦牟尼佛的兒子,佛教天龍八部之一。


    隋唐時傳入中原,做成泥人玩偶,通常是拿著荷葉、蓮蓬或者荷花的天真活潑童子。


    是青年男女、兒童少年在“七夕”節供奉、佩戴的吉祥物。


    人家的孩童都有,三郎也要~~


    “好。”


    吳秀笑吟吟地答應,見街邊有個和尚擺攤,帶著孩子們過去挑選。


    在她眼裏,這些全都是大孩子~~


    張遠誌討價還價:“大和尚,你的磨喝樂是不是太貴了?便宜點吧,應節的東西,過了今日就沒人買了。”


    和尚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解釋:“這是佛前供奉過的,受過香火,因此賣得貴一些。”


    “和尚也做買賣的嗎?”張京墨問。


    和尚說:“都是為了供奉佛祖。你是小道士,也賣丹藥吧?”


    “你怎麽知道我是道士?”張京墨滿臉好奇。


    今日沒穿道袍啊!


    和尚高深莫測地說:“看出來的。”


    難道要說……見過你跟窺基在一起,知道你是張京墨嗎?


    “好厲害的和尚!”吳秀驚歎。


    你說多少就多少吧!


    張川柏喜滋滋挑了一個憨態可掬的泥人,是抱著荷花的小泥人。


    和尚說:“小郎君聰明俊美,再送你一朵荷花,你就是活的磨喝樂!”


    是新鮮含苞待放的真荷花呢!


    張川柏一手拿荷花,一手拿小泥人,走路都帶風,覺得自己是整條街最靚的崽。


    街上還有一些攤位,賣彩繪的小鴨子、鴛鴦、烏龜,叫做“水上浮”。


    不知是什麽材質,可以浮在水麵上。


    還有雕成各種花樣的瓜果、時令鮮果、穿著樹葉鎧甲的瓜果小人——果食將軍。


    一切都精巧可愛,不知費了多少心思。


    張川柏看到什麽都喜歡,不一會兒,塞滿了大兄提著的大籃子。


    ……


    “張三郎,你怎麽在這裏?”


    路中間一輛馬車停下,車裏的人掀開簾子。


    “我家就在務本坊啊!公主怎麽在這裏?”張川柏大大方方地問。


    一迴生二迴熟!


    是熟人啦!


    “我正要迴宮,途經務本坊,一眼就看到你……荷花磨喝樂。”晉陽公主輕笑。


    她戴著一頂遮擋陽光的珠光紗幕籬,陽光照在白紗上,流光溢彩,如點點星光。


    旁人看不清她的容貌,隻覺得滿眼金光。


    張川柏一時之間覺得,含苞欲放的荷花被珠光紗幕籬比下去了。


    他微笑著說:“賣磨喝樂的和尚誇我俊美,送給我的荷花。”


    接著,他又禮貌地介紹身邊的家人。


    吳秀看著晉陽公主,雖然看不清容貌,卻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


    大概是夢中吧!


    公主看看那朵荷花,看看荷花般高潔的小郎君,跟張家人打了招唿,很快就離開了。


    ……


    七夕的傍晚,纖雲弄巧,在天空中變幻著各種奇妙的形狀,晚霞把雲朵染成了一層一層深深淺淺的紅色。


    張川柏哼著歌,聽見路邊的小孩兒指著天空,一會兒說白雲像蒼狗,一會兒又說晚霞是織女的衣裳。


    迴家啦!


    家裏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今晚還有乞巧呢~~


    夕陽中,吳秀和甄玉穿得漂漂亮亮,和女仆在一起,說說笑笑圍在一盆水邊,往裏麵放東西。


    放的是細細長長的針。


    這盆水,中午就放在太陽底下暴曬,曬了半天,水麵有一層薄薄的灰塵。


    吳秀示範著,撚著針輕輕巧巧一轉,針浮在水麵。


    “哇!”甄玉驚歎,“阿娘好厲害。”


    “還行。”吳秀笑著謙虛。


    手熟而已~~


    甄玉也舉著針,在盆裏一放,針“咚隆”下沉。


    “怎麽會?我也是一樣放的啊!”甄玉瞪大眼睛,“技巧是什麽?”


    “你要這樣……手法要輕柔、要耐心……”吳秀細細教導。


    她沒有女兒,乞巧的技巧,交給兒媳婦!


    過了一會兒,甄玉試著又撚了一根針,這迴奇跡般浮在水麵。


    “真的可以!”甄玉像小女娃娃一樣眉開眼笑。


    這個遊戲很有意思啊~~


    針浮在水麵,就看它在盆底的倒影。


    說來也奇怪,細細一根針,倒影竟折射出各種形狀。


    若是像花、鳥、動物,就是最巧的,若影子橫看像棒槌、細看像木棍,那就不太巧啦!


    月色朦朧時,娘子們在月光下,穿針引線。


    要在最快的時間裏,將五彩絲線穿過針孔!


    一根針有九個眼,是乞巧專用的定製針。


    “唉呀!我眼花了!”


    “怎麽總是穿不進!”


    “太笨啦!”


    穿針之後,甄玉跑到花圃,嬉笑著剪花……為了過節專門買的花。


    七夕晚上摘下各色花朵泡水,第二天用花水洗臉,可以護膚、讓臉蛋潔白如玉。


    吳秀采了一籃子紅彤彤的鳳仙花,搗碎取汁。


    鳳仙花開得燦爛,滿園爭豔。


    女仆采了一些鮮花,不是用來泡水、搗碎,而是供奉織女。


    院子裏的香案上,擺著甜香的瓜果、鮮花,還有香爐,燒著小香餅子。


    滿園飄香。


    張家、甄家從前過七夕都沒有這麽講究,因為鮮花、香爐香餅,特製的針……都是不小的花銷。


    長安貴人多,熱衷於把簡單的節日,過得更有儀式感。


    供奉之後,就要去抓蜘蛛啦!


    吳秀指揮小美:“從樹上抓兩隻小蜘蛛來!我白天就看準了,枯樹上掛著幾個蜘蛛網!”


    “我看到房梁上有!小青,你幫我抓蜘蛛!”甄玉吩咐。


    “嘶嘶!”你看我有手嗎?


    嘶嘶!


    我要是有手,我就是龍!


    張川柏不忍小動物為難,主動爬梯子,捉住兩隻可愛漂亮的蜘蛛給阿娘和嫂子。


    這些蜘蛛放在瓜果上,夜裏結網。


    第二天起來看蛛網,若是很稀疏,就是瓜果擺得不夠好;如果蛛網織得細細密密,那就是心靈手巧~~


    張川柏做了一夜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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