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的事已經過去一些時日,朝廷要怎麽處理,也該決定了吧?


    這種事必須盡快處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盧照鄰的消息最靈通。


    他說:“出現星孛次日,太史令薛頤進言,肯定是因為上個月詔令封禪有違天命,這是上天示警,建議皇帝不可去封禪。緊接著,起居郎褚遂良同意薛頤的意見。沒過幾天,朝廷下令取消封禪。”


    果然是取消封禪。


    張川柏有些失望。


    但不是很難過。


    要難過也是裴英、盧仁勖難過,跟他無欲無求張三郎何幹~~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出現星孛就是封禪有違天命?”張川柏疑惑,“也許是上天高興,放顆星星給我們表演一下呢?”


    三個學生看向夫子,滿臉求知。


    曹夫子一直在看書,任由學生們議論。


    此時才淡定地說:“從東漢董仲舒提出‘災異論’、‘天人感應’開始,就將異常的天象跟君主的行為、人間的禍福相聯係。星孛又稱‘掃把星’,是災星。若不跟封禪相聯係,就得跟其他事相聯係。


    每當出現災異天象,都會引起天下恐慌。為了安撫天下人,往往是由皇帝下‘罪己詔’或者宰相辭官謝罪。現在有封禪的事,不是最好的替罪羊嗎?”。


    取消封禪,總比讓皇帝下罪己詔好吧?


    給太史令幾個膽子,他也不敢跟皇帝說:陛下,你是不是有什麽過失啊?你好好反省!要不我提醒你一下,玄武門什麽……


    太史令,卒。


    見學生們各自琢磨,曹夫子又說:“這是表層的原因,更深層的原因,是很多人不願意皇帝去封禪。”


    “為何?不是說封禪可以普遍升官加爵嗎?”盧照鄰問。


    曹夫子說:“有些人已經不需要升官加爵。封禪興師動眾,花費巨大。大唐休養生息多年,如今剛剛恢複元氣,真的要將錢用在封禪上嗎?”


    “因為沒錢啊!”三個學生麵麵相覷。


    大唐富有四海,竟然也會沒錢嗎?


    在小孩子心中,一貫錢就多得不得了了~~


    曹夫子笑了笑……他和很多人一樣,聽到取消封禪,隱隱鬆了一口氣。


    倒不是因為錢的問題,而是為了皇帝的安危。


    天下真的太平了嗎?


    今年正月,皇帝親臨洛陽溫泉行宮,衛士崔卿、刁文懿夜裏刺殺皇帝,五支箭射入寢宮!


    朝廷對外解釋,衛士不想在外服役,希望皇帝受到驚嚇停止出行。


    糊弄鬼吧?


    到底是誰想刺殺皇帝?


    退一步說,理由是真的。


    那麽,去洛陽行宮都有人刺殺,去泰山封禪會發生什麽事?


    “這件事和我們的關係不大。我們送上去的《神器圖譜》,陛下會看的。”曹夫子微微笑道,“你們是小兒郎,要以讀書為業,得失心不要太重。”


    “是。”三個學生受教。


    曹夫子拿出一疊紙:“正好講到災異論,你們看看這些文章……是太常博士呂才給陰陽雜書寫的序言。”


    盧照鄰立刻說:“這個我知道!阿耶說呂博士很有意思,奉命編修陰陽雜書,卻在序言將全套書駁斥一遍。”


    李善看向張川柏:“你看得懂嗎?”


    再聰明的小兒郎,也不可能無師自通吧?


    讓張川柏給《論語》添加標點符號,他可以請教其父……所有人都覺得,是張衍教的。


    可當場看文章,是不是太為難小孩兒?


    張川柏淡定地拿起一篇文章:“我先看看,有不認識的字再請教師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得懂啊!


    就在一年前,我還是文盲呢!


    仙人撫我頂,幫我開靈竅~~


    他看了一會兒,侃侃而談:“這篇文章是給《祿命》做序,講的是命數。呂博士反駁,長平之戰中大量趙國士兵被坑殺,總不可能他們的八字都犯三刑。他還舉了很多例子,來駁斥命數。”


    “真看得懂?”李善目瞪口呆,“你是不是早就看過這篇文章?”


    張川柏一臉無辜:“不是人人都看得懂?”


    盧照鄰點點頭:“我手上這篇也很有意思,你們聽我說……”


    他流利地說起自己的見解。


    李善:“……實不相瞞,我不是很懂。”


    我跟你們這些神童拚了!


    曹夫子和藹地說:“方才川柏不是說,也許星孛出現跟災異無關?你們可以寫信跟呂博士交流,也許他會讚同此觀點。”


    ……雖然皇帝捏著鼻子同意取消封禪,但心裏肯定不舒服:


    隋文帝有資格封禪,我沒有?


    我一提出封禪,上天就要扔個彗星來警告我?


    說彗星的出現跟皇帝失德無關,對皇帝是一種安慰。


    張川柏躍躍欲試,但又遲疑:“我可以跟太常博士通信嗎?我不認得他。”


    “一迴生二迴熟,寫幾次信就熟悉了。你們以我學生的名義跟他通信,他會看的。”曹夫子說。


    “那我們試試?”張川柏看看兩位師兄。


    交一個新筆友!


    盧照鄰雙目一亮:“試試就試試!”


    將來進到長安,又多一個朋友~~


    曹夫子揮揮手,讓三個學生去寫信……給呂博士的信,必須是一篇漂亮的文章。


    他已經很老了,不知道還能教三個孩子多少天。


    所以,他開始給學生鋪路。


    李善和盧照鄰,他不用太操心。


    就算他不在了,這兩家仍然可以為他們找到名師。


    唯有張川柏……這個好吃又純善的小兒郎,更需要幫助。


    小兒郎們商議好,由盧照鄰執筆,張川柏又到夫子跟前請教《論語》斷句的問題。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一句,是不是有歧義呢?”張川柏問。


    曹夫子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反問:“令尊是怎麽說的?”


    “啊?”張川柏愣了愣。


    好吧……所有人都覺得,他會的一切都是阿耶教的。


    阿耶深藏不露。


    阿耶明明懂得很多,卻甘心做田舍郎。


    “我阿耶說,他也不明白,讓我請教夫子。”張川柏迴答。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曹夫子開始傳句讀。


    ……


    講了一會兒書,曹夫子又看過學生們給筆友寫的信,點點頭說:“寫得不錯,你們都有認真讀書……阿善和照鄰接下來的任務是學習遊泳強身健體。至於川柏,你去拜訪來郎君了嗎?”


    “正準備去。”張川柏說。


    曹夫子和藹笑道:“文武之道一張一弛,身體好很重要。活到一百歲,用一輩子的時間讀一套書,什麽書都讀透了。隻要活得久,就沒有仇人了。明白嗎?”


    “明白!”三隻小雞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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