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兒郎嘻嘻哈哈地趕著鴨子,走在和煦的晨光中。


    家裏大人說李四郎和盧郎君是貴客……可大家都是張川柏的朋友,就是平等的嘛!


    阿黃跟張川柏很要好,兩日未見甚是想念。


    狗子在張川柏身邊拱來拱去,又竄到村口一棵大樹邊,翹起狗腿——滋滋。


    它翹腿的時候,還衝張川柏“汪汪”叫,仿佛要邀請……“兄弟快來,你滋另一邊!”


    盧照鄰和李善奇跡般聽懂了狗語,愣了片刻朝張川柏狂笑:“快去啊!它邀請你呢!”


    張川柏很淡定:“兩位兄台,一起?”


    來啊~~一起給大樹澆肥啊~~


    盧照鄰和李善正窘迫,柱子還要在一旁歎氣:“那多浪費啊!我有一包屎,都得拉迴自家茅坑。”


    盧照鄰:“……”


    求求你們別再說屎。


    日後沒法作田園詩啦!


    ……


    田園詩必須是詩情畫意的。


    稻田、牛、小鴨子和黃犬,最重要的是懵懂的稚子。


    鴨子們走路搖搖擺擺,像大腹便便的官員,一到溝渠邊就賊頭賊腦地扁著嘴到處戳。


    還沒到河邊,就往田埂旁的溝渠竄,找水窪子裏的田螺、泥鰍和小魚。


    草叢裏的青蛙被這些吵鬧的家夥驚嚇得亂跳,一隻青蛙準準地跳到盧照鄰身上。


    “啊!什麽東西!”盧照鄰嚇得手忙腳亂。


    “是青蛙啦!”張川柏眼疾手快抓住青蛙扔到水田裏。


    一個頑皮的孩子說:“你怎麽扔掉?給我吃啊!青蛙的肉嫩得很喲~~”


    “青蛙可以幫助莊稼抓蟲,不可以吃!”張川柏一臉嚴肅,“我是老大,你們要聽我的!”


    “哦!”小孩子們響應。


    先聽著吧~~有外人在,要給老大麵子呀~~


    把亂跑的鴨子驅逐到小路上,小兒郎們繼續往小河邊走去。


    夏日的清晨,是最美好的時光。


    無論是放鴨子還是牧豬、放牛,都有數不清的樂事。


    小一點的孩子,到達目的地就可以做悠閑的釣魚佬……蓬頭稚子學垂綸,側坐莓苔草映身。


    大一點的孩子,出門的時候帶了刀,在外頭割豬草或找柴禾。


    有時候還能在草叢裏發現酸溜溜的野果呢~~


    田間地頭到處是幹活的大人,不用擔心遇到危險……農人趁著烈日出來前,多幹一些活。


    聽到小孩子們的笑聲,他們下意識地看過來。


    見到夾雜在農家孩子之間的盧照鄰和李善,都不禁露出高興的笑容。


    已知盧照鄰是少府家的郎君,另一位李四郎,應該是李長史家的?


    四舍五入,自家跟盧少府、李長史是一家人啦!


    “鴨嘞嘞~~”


    到小河邊啦,小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吆喝。


    各家的鴨子像是聽得懂人話,歪著小腦袋聽了一會兒,像亂軍一般“嘎嘎”衝向河裏。


    “這麽多的鴨子,怎麽分得出是哪一家的?”盧照鄰好奇地問。


    張川柏怔了怔:“自家的鴨子,怎麽會認不出?”


    他們說著話,阿黃已經“噗通”跳下水,兩條前狗腿扒得飛快。


    “汪汪~”……快來呀~兄弟~~


    柱子和幾個大一點孩子一馬當先“咚咚咚”下餃子,追在大黃身後,全是標準的狗爬式,一看就是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


    張川柏也會遊泳,三兩下脫掉衣服,喊了一聲:“你們不許下水!”,就赤條條地跟進。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紅彤彤的像高郵鹹蛋黃。


    綠油油的田野仿佛添了一層金光,河麵更是波光粼粼,張川柏在金光閃爍中像一條即將躍龍門的鯉魚。


    “啊!”盧照鄰反應過來,大聲說:“你阿耶說要等他!”


    你個不老實的小三郎!


    張川柏從水裏鑽出來,撲騰著兩隻胳膊迴應:“你們要等,我不用啊!看清楚我的動作,一會兒好好學!江都人,怎麽可以不會遊泳!”


    去年端午節,各裏坊組織龍舟賽,他們南門裏拿了第二。


    陸裏正痛心疾首,說拿不到第一簡直愧對祖宗!


    盧照鄰見張川柏神采飛揚,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在樹蔭坐下。


    李善靜靜地坐在他旁邊。


    “師兄,你迴來得好快,我以為你會在洛陽待久一點。”盧照鄰看著熱鬧的小河,漫不經心地說。


    李善:“……你一定要提此事?”


    “嗯?”盧照鄰不明所以。


    李善沉默片刻,歎道:“我決定日後專研《文選》做注釋,寫文章非我所長。”


    “倒也不必如此灰心,我們還年輕呢!”盧照鄰安慰。


    ……哎呀呀!看樣子師兄在洛陽處處受打擊,影響道心了。


    幸好自己聽勸,沒有這時候去洛陽。


    李善說:“你和我不一樣,文章方麵,你比我有才華。”


    他擺擺手,換一個話題:“我若不及時趕迴來,還不知道老師又要收一個學生。”


    曹夫子年輕的時候收過不少學生,年紀大了之後專研學問,很多年沒有收學生。


    李善本以為自己是特殊的。


    誰知去年來了一個盧照鄰,今年又多一個張川柏。


    “師兄,張川柏和你我都不一樣。”盧照鄰說,“他既不擅長詩文,也沒讀過《文選》。你如果考他文選,就是欺負人啦!”


    “那我考他什麽?”李善沒好氣地說,“考他講故事?”


    他算是看出來了,盧照鄰跟張川柏穿一條褲子。


    “你考他的人品啊!”盧照鄰神色認真,“我沒有見過比張三郎品性更好的小兒郎,他是真正的赤誠君子!”


    這是一個很高的評價。


    “我相信夫子的眼光,所以我來了。”李善笑道,“我隱藏身份,能見到他最真實的一麵。”


    張三郎說猜不到自己的身份,一定是真的吧?


    他們議論著怎麽考驗張川柏,小河裏又傳來笑聲。


    張川柏和阿黃齊齊遊過來:“你們跟我來,那邊小水渠有小河蝦!我們拿個竹簍去兜蝦!”


    兩個赤條條的身影“嘩啦”從水裏站出來。


    一人一犬。


    犬抖動身體甩水,人甩頭發。


    一樣樣的。


    盧照鄰提醒:“……你沒穿衣服。”


    “咦?有什麽關係?等下你們遊泳也要脫衣服啊!”張川柏睜著大眼睛,滿臉無辜。


    “現在就脫衣服吧!我帶你們去捉蝦。我跟你們說,若是有石灰撒在上遊,蝦就會暈倒……”


    他說得興高采烈,盧照鄰和李善卷起褲腿,將衣擺綁在腰間跟他走。


    他們畢竟年長幾歲,當眾脫光光,真的做不到啊!


    萬一被小娘子看到,要對他們負責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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