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寂臉上的笑意肉眼可見消散,心情受到影響。


    卿言方才側目盯著容寂,轉眸凝視前方,比容寂後看到桓晏和太子。


    此刻的場麵,她站在三人麵前,如芒刺背。


    “太子殿下。”容寂理應拱手先行見禮,出聲問候。


    他話裏夾雜的暗嘲不明顯,三分薄笑裏譏諷的意味同樣讓人看不太出。


    但卿言最熟悉他的話音和神態,別人聽不出、看不出,不代表她也聽不出、看不出。


    “長陵王攜王妃入宮向父皇謝恩?”太子與平日寬容和善的態度亦有不同,雙手一前一後放置在腰間,身前的手放鬆輕握,負在身後那手青筋凸起。


    太子一向能忍,正謀算著要得到她,沒等下手就被人捷足先登,實在讓他忍無可忍!


    她是桓晏的未婚妻,太子能克製,她移情他人,心甘情願嫁給別的男人,太子的心蒙上陰翳,不上不下堵著一口氣。


    心思小心藏了這麽久,就連她被容寂私藏入府,在容寂身邊待了一年多他都不在意,隻因世家不幫他,太子之位難保,別的東西對他來說都是妄想。


    從前他受世家牽製,是世家手中的提線木偶,如今寒門庶族崛起,父皇逐漸弱化世家和士族,五大世家反而要來仰仗他這個太子,希翼他登基以後重新提高世家和士族的地位。


    他手中多了自主權,想要的東西就期盼著得到。


    本來桓晏娶妻,過去兩年,就算他帶她進東宮,也不算對不起桓晏,偏偏容寂帶著軍功封王迴來了……


    意圖在大婚之前擄走她,是魏承乾做過最出格、最失控的事,還沒做成功。


    容寂竟早有防備,許是嫌大婚前她住的宅院裏有過死屍晦氣,魏承乾派出去的人命沒丟,全都受傷無功而返。


    魏承乾尚且不知他對卿言的感情在容寂麵前暴露過,容寂還在鳳儀宮安插了人手,因而擄劫她的人沒有被抓住,魏承乾不會想到容寂早知人是他派出來的。


    眼前的場麵,便是容寂和卿言心如明鏡,桓晏一無所知,魏承乾隻能裝作若無其事。


    容寂故意將與她十指相扣的手從袖中露出,抬起讓太子和桓晏都能看個真切。


    “陛下賜婚,臣與家妻新婚燕爾,自當銘記陛下恩典。”容寂視線根本沒落在太子和桓晏身上,眼底的繾綣皆麵對著她。


    卿言一愣,觸到容寂深情的目光,當著桓晏和太子的麵,她不禁耳根泛紅。


    她的反應落在桓晏和太子眼裏更像是在嬌羞,眼前是一幅郎情妾意的畫卷。


    桓晏盯著她與容寂交握的手,目光逐漸黯淡,心下一殤,哀痛使他緩緩別開眼。


    他的心在痛,可又十分清楚,容寂能娶她做正妻,給她王妃的尊榮,而他說過要娶她,卻娶了旁人,他沒資格再與她糾纏,給她增添煩惱。


    太子的感情在暗處,容寂和卿言夫妻恩愛,還有桓晏在場,他更是一點都不能表露出異樣,臉上隻能掛著笑,再難看也要笑。


    “孤還未對長陵王道一聲恭喜。”魏承乾溫潤仁和。


    “臣該對太子殿下道一聲多謝才是,家妻在鳳儀宮承蒙皇後娘娘庇護,還請太子殿下替臣向皇後娘娘轉達一聲謝意。”容寂眉尾上挑,欣然甚得。


    魏承乾瞬間產生“為他人做嫁衣”之感,名義上是桓晏求他去請母後下懿旨招卿言入宮,把她從容寂身邊帶走,護她兩年毫發無傷,結果她又迴到了容寂身邊……


    魏承乾笑容僵住,表麵的泰然都快維持不下去。


    卿言不懂洞察人心,但她會察言觀色,容寂根本就是故意在氣太子。


    太子對她也有意,甚至不惜在大婚前搶她,這件事容寂耿耿於懷。


    容寂的性情裏有睚眥必報,誰讓他心裏不爽,他沒那麽容易善罷甘休。


    卿言忽然緊張,表麵容寂陳述的是事實,太子暗中做過什麽他自己心裏最清楚,容寂的話落在太子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


    對一切了然於心的卿言,隻會震駭於容寂在太子麵前太囂張了!


    她都不理解容寂敢這麽囂張的根源是什麽。


    “臣還有事須即刻出宮,太子殿下請恕臣不能奉陪。”容寂該有的禮數周到,暗地裏氣了太子,表麵看起來還恭敬有加。


    容寂牽著卿言的手,從容不迫從太子和桓晏身邊路過,兩邊都能走,他甚至故意“大方”讓她走桓晏那邊,與桓晏擦肩而過。


    容寂帶著卿言走遠,魏承乾才忍下內心的翻湧,與桓晏一起轉身望向攜手離去的兩道背影。


    “衷卿還放不下她?”魏承乾在桓晏麵前仍舊以旁觀者自居。


    “言兒親口對我說她喜歡容寂,真心願意嫁給容寂,容寂的才幹有目共睹,危急關頭他能救言兒性命,又肯以軍功求娶言兒做正妻,隻要言兒不受委屈,容寂能護言兒一世周全,我……會放手。”


    自欺欺人的放手也叫放手,隻要她現世安穩,他就不去打擾她。


    容寂比他更有能力保護她,照顧她,時至今日,桓晏總能明白。


    魏承乾聽到桓晏對她放手該高興,可那句她喜歡容寂,真心願嫁給容寂又讓魏承乾臉色沉下來。


    兩年前利用卿言給容寂設圈套,這件事魏承乾一直瞞著桓晏,即便從未懷疑桓晏對他的忠心,魏承乾還是沒把握桓晏對他的忠心能勝過對卿言的傾心相護。


    以魏承乾對桓晏的了解,桓晏做不到為了卿言置桓氏百年基業、族中幾百條人命於不顧,可他應是能做到以他的命去換卿言的命。


    那兩道背影消失不見,魏承乾完全感受不到卿言嫁為人婦,他也該放下由來已久的執著念想。


    身為一國太子,他從小隱忍太多,想要的能得到的太少。


    麵對親兄弟的挑釁他要忍讓,麵對父皇的偏心他要裝作不在意,麵對世家的利益爭奪他要全盤接受,還要小心維護與世家的關係。


    身不由己的是太子,是不是隻有坐到最高的位子上,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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