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韓州市第一看守所,第三監房內。


    負責登記的朱建民,筆尖輕點紙麵,眼神隨意掃過新進來的嫌疑犯:


    “蹲下,我問啥你答啥,聽懂沒有?”


    “是。”


    “姓名?”


    朱建民一邊問著,一邊在記錄本上寫下來。


    “徐問道。”


    “嘿,你爸媽這是遊戲玩多了?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歲。”


    “你是初犯還是累犯?”


    “初犯。”


    “因為啥進來的?”


    “殺人。”


    這話一出,朱建民胖手一抖,驚訝地抬眼,認真的打量著徐問道。


    整個監房,二十六個人,齊刷刷轉頭。


    看這叫徐問道的小子,白白淨淨,文縐縐的,怎麽看都不像個能殺人的主兒。


    難道真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朱建民低頭看徐問道的腳部,滿臉狐疑問:


    “那你咋沒戴腳鐐?”


    在看守所有個規矩,凡是沾了人命官司的嫌疑犯,在判決書下來前,都得戴著腳鐐限製行動。


    畢竟生怕死刑犯覺得自己活不久,幹脆能多殺一個是一個,反正無非也是個死。


    等判決書下來後,若不是死刑,就能摘掉腳鐐。


    徐問道嘴角一勾,笑著說:


    “開車撞死的,現在算交通肇事。”


    “哦。”


    眾人一聽,不過是個小小的交通案子,頓時沒了興趣,該看書的看書,該下棋的下棋,沒人再搭理徐問道。


    朱建民覺得剛才被嚇住,臉上無光,哼了一聲:


    “交通肇事說成殺人,真特麽能裝逼。”


    說著,伸手就要往徐問道頭上招唿。


    徐問道頭一偏,輕巧閃過,起身的同時,順手在朱建民肩膀上輕輕一推。


    朱建民本是蹲著,頓時失控,因為慣性,撲通一聲後腦勺撞在牆上,哎喲喲地叫喚起來。


    “喲,新來的挺跳皮啊。”


    三四個肌肉疙瘩、通體紋身的壯漢站了起來,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直勾勾盯著徐問道,打算給他點顏色瞧瞧。


    因故意傷人進來的王啟明、尋釁滋事的李文亮、涉黑涉惡的楊大力。


    徐問道一下記起這幾個人來。


    他倒是一點都不怕,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這幫家夥也就是嚇唬嚇唬人,在看守所這地界,誰敢動真格的?


    頭頂上高清攝像頭可不是吃素的,一旦動手,那就是幾天的“猴子拷”伺候,雙手雙腳鎖得跟粽子似的,連站都站不直。


    那滋味兒,別提多難受了,連拉屎都得靠別人幫忙擦


    要是鬧大了,把人打傷了,那又是一樁刑事案件,新罪舊罪數罪並罰,還想出去?


    不過,畢竟要在這看守所待上大半年,和他們鬧僵了也沒意思。


    徐問道瞥了他們一眼,淡淡地說:


    “劉公明是我拜把子的。”


    監房裏大多數人一聽這名字都是一臉茫然,但是那楊大力卻愣了一下:


    “等會,你認識公明哥?”


    楊大力是這個監房的值日生。


    所謂的值日生,說白了就是監房裏的老大,由看守所管教指定的,管著監房裏的大小事務。


    徐問道微微一笑:


    “你就是楊大力吧?劉公明跟我提起過你,說你住在黃角橋那邊,誇你是個講義氣的哥們,進來了也沒把他供出來。”


    楊大力一聽這話,疑慮頓消,轉頭對朱建民吩咐道:


    “以後徐問道上麵吃飯。”


    盡管朱建民剛才吃了暗虧心中不舒服,不過既然老大發話,也無可奈何。


    其他人一聽,紛紛向徐問道投去羨慕的目光。


    在看守所裏,“上麵吃飯”可是混得好的體現。


    通常情況下,嫌疑犯們都是在外麵陽台吃飯的,而隻有那些上賬多、上麵有人的、或者擔任值日生的囚犯,才有資格在監房裏的大通鋪上吃飯。


    上麵有人的就不說了,一般人想要上麵吃飯,需要一個月消費兩千塊錢。


    在平日裏看守所有加餐的時候,必須點餐,而且要負責值日生的那一份。


    另外監房裏總有一些囚犯沒人管,還得幫他們買牙刷牙膏、肥皂、洗潔精、洗發液、衛生紙等等生活用品。


    畢竟一堆人天天擠在這二十幾平米的小屋裏,要是有人衛生狀況不佳,那大家都會跟著遭殃。


    因此,在上麵吃飯的人,自然也就享有了一些特權,比如不用值班和做雜務。


    值班啊,那可是看守所和監獄裏最讓人煩躁的事情。


    按規定是二十四小時都得有人醒著,盯著監房裏別出啥岔子,比如自殺、打架啥的,好及時製止和上報幹部。


    白天大家都醒著自然不用值班。


    值班是從晚上十點開始,到第二天早上六點,兩個小時一班,輪流站崗。


    往往是睡得正香呢,就被叫起來,尤其是大冬天的,簡直是要讓人崩潰。


    至於做雜務,看守所裏倒是不用勞動。


    但監房裏的瑣事可不少,像是洗碗、掃地拖地、刷馬桶、洗廁所之類的,這些都得有人去做。


    徐問道這一來就享了這待遇,能不讓人羨慕嘛?


    “徐問道是吧,你上來,咱聊聊。”


    這裏監房由兩部分組成,一個是大通鋪,平時晚上睡覺、白天靜坐的地方。


    另外就是一個一米寬的過道,在晚上也充當睡覺的地方,畢竟大通鋪能容納的人有限,而這段時間又是看守所爆滿的時候。


    徐問道踏上通鋪,在楊大力旁邊落了座,神色從容:


    “有啥想問的,你說。”


    楊大力瞧他這副沉穩樣,好奇的問:


    “你這不像是頭一遭進來啊?”


    “確實是第一次。”


    “看著可不像。”


    楊大力小聲嘀咕了一句,接著又問了幾個關於劉公明的事兒。


    徐問道對答如流,細節完全吻合,楊大力最後那點疑慮也煙消雲散了,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既來之則安之,撞死人這種事情,賠錢就完事了。就算沒錢,隻要你沒逃逸,頂多也就三年。”


    徐問道笑了笑,沒說話。


    他知道未來,知道自己最後被判了十年。


    因為罪名可不是交通肇事那麽簡單,而是故意殺人。


    他為啥這麽清楚?


    因為他重生了。


    今天日曆上顯示是2019年10月25號。


    可在他記憶裏,今天應該是2029年10月24號。


    是他坐滿十年牢,剛出獄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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