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大楊樹下的麥田


    李道年自當時上大學時,他就搜過這個城市的景點,想著初來乍到對平沙市多些了解。


    他幾乎把那些人文,自然景點全部逛了個遍。


    平沙不是濱海或者身居大山的旅遊城市,頂多算是個二線城市,經濟發達一些。


    他隱約中記得自己看過,說平沙有一棵大楊樹。


    據傳是古代有民起義,分別占了兩個山頭。


    一個山頭劫富濟貧,義薄雲天,行善積德,常常為民主持公道。


    另一個山頭,背信棄義,作惡多端,偷盜邪淫,迫害百姓。


    朝廷此時來鎮壓起義,但是兵力有限隻夠處理一個山頭,就問當地百姓:


    “你們想讓我們除掉哪個呀?”


    百姓咬牙切齒答:“處理惡貫滿盈的那個!”


    朝廷兵:“惡貫滿盈的那個山頭在哪兒啊?”


    百姓指向遠方:“那個山下有一棵大楊樹的就是。”


    朝廷兵要鎮壓的消息傳到了這個作惡多端的山頭,山大王靈機一動,吩咐底下人道:


    “連夜去把這棵大楊樹挪到另一個山頭那裏,讓朝廷去鎮壓他們去!”


    當一切都辦妥後,山大王安心地睡了,等待明早另一個好山頭被除掉的消息。


    早上,一陣騷動把他驚醒,朝廷兵竟然打上來了。


    他氣急敗壞問底下人:“狗日的,不是說讓你們把大楊樹挪到那邊兒嗎!!!”


    底下人顫抖答:“大王……大王……我們不知道啊,我們明明把樹挪走了,可不知道為啥,它自己又迴來了。”


    原來是這楊樹成精,看不慣這山上人行兇作惡,被挪走後,自己半夜又挪著根跑迴來了,而且根紮的有百米,今後曆朝曆代再也不挪走了。


    這個傳說從古傳到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是沒人再敢動這棵大楊樹了。


    前些年,這樹立了碑,成了個小景點,可太偏僻,也就一棵大樹,沒人來看,也就漸漸廢棄了。


    李道年在地圖上找到了,就在這鬼屋後麵,沒有太遠。


    等他們走過去,果然發現了那棵大楊樹,孤零零地矗立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中。


    樹冠高大,枝葉繁茂,估摸有三十米,站在底下,白天能變黑夜,遮擋了大片天空。


    樹幹挺直,皮實雄壯,著實威風。


    李道年在尋位筒寫下一行字:“呂豐慶在大楊樹下。”


    撕下一角信件,再混合彼岸花絲燒著,合璧尋位筒,轉了兩圈,再打開時,一根煙針竟真懸在這一行字前!


    唐渝張大了嘴巴:“真的!”


    又用了幾次,判斷好距離,他們來到大楊樹旁的空地上,開始用鐵鍬鏟土。


    這鐵鍬是他們剛才從旁邊的蔬菜大棚裏拿來的。


    李道年和唐渝是04年左右出生的,真沒幹過啥農活,幹起來真累,就接替著挖坑。


    不一會兒,挖了兩米,竟然真刨出來一個頭骨,這頭骨泥濘不堪,再挖下去,肋骨,腿骨,腳掌一一出現。


    “這真是呂豐慶?”唐渝吃驚道。


    就在此時,一眾人影忽然從遠處過來,向他倆打招唿:“施主!施主!”


    是楊清風來了,是李道年叫他們過來的。


    來到跟前,楊清風千恩萬謝:“施主,謝謝你把獎金給我們,這對我們貓山有很大的作用!謝謝你!迴頭上山我們請你吃野味!”


    “沒事,我們隻是不想收他們的錢。”李道年擺擺手。


    “施主……我知道你們和他們理念有所衝突,我們也有點……但……生機所迫,沒有人脈和積累真的很難在城市立足,我們必須加入俱樂部,好更快接單,為別人作法,振興貓山!”


    “嗯……我們理解。”唐渝替李道年答:“貓山道士,好樣的!”她豎起大拇指。


    那幫人她討厭,但這幫道士,人真挺不錯的。


    “行了,說正事,也許……我們找到了真相。”李道年指著地上的人骨說:“這是呂豐慶。”


    “你怎麽知道!?”楊清風和一眾道士大驚。


    “還記得信中的詩嗎?”李道年展開信念道:


    你謀今夜避心死,要逃婚宴聲勢大。


    躲入廂房地穴楊,起行暗道穿幽樹。


    來世天涯共月下,死生契闊何足怕。


    “這不止有藏頭【你要躲起來】,還有藏尾【死大楊樹下】。”


    “當然了,確實很隱晦,但讓我們找到了。”


    “這次我叫你們來,就是想借你們的迴溯陣,看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行嗎?”


    楊清風和眾師兄弟對視一眼,頓聲道:“施主,你對我們貓山有恩,當然可以,現在就來吧。”


    於是,唐渝站在一旁,看楊清風掏出兩根木棍,剪出四個小人,然後站好了陣型,開始念咒:


    “三清在上,四禦垂憐!”


    “借俺個光陰筏子好洄漩!”


    “瓦簷雨珠朝雲蹦!”


    “磨盤黍粒迴秸尖!”


    “鶴發重梳雙丫髻!”


    “皺皮再褪奶膘鮮!”


    “急急如律令!”


    “且看那破曉金烏……倒著顛!”


    李道年這次沒跟著念了,他知道自己這半吊子會阻撓迴溯速度,隻笑著向唐渝眨眨眼,好似在說:


    “看你老公,棒不棒!簡簡單單搖人,簡簡單單學會!”


    唐渝向他吐了吐舌頭,看著那代表分針和時針的木頭飛速旋轉。


    李道年看在眼裏,知道這比他今天第一次見時轉的快多了,而且越來越快,跟直升機螺旋槳一樣。


    風把四周代表十二點的道士袍子都吹得獵獵作響。


    也不知道是迴溯到多長時間以前了,也許是真到明朝了,唐渝驚訝地看見,自天邊飄來一個鬼魂。


    那鬼魂飄進陣裏,來到呂豐慶的屍骨旁,開始演繹。


    這鬼魂就是迷惘遊蕩的呂豐慶!


    唐渝一把麵粉撒過去,呂豐慶現出了身形。


    他開始還原死前的景象。


    他身著布袍,身材修長,麵容俊朗,本來站著,不知受什麽重力,猛然被踹倒在地。


    呂豐慶痛苦撐著身體:“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楊清風皺眉頭道:“看不懂,眾師兄弟,隨我念!”


    “鸚鵡學舌倒著練!”


    “杜鵑啼血往喉吞!”


    “三清爺爺借順風耳!”


    “教我聲紋逆流撿!”


    這咒語念完,令李道年震驚的是,不止呂豐慶的身影顯現著,另外還出現了幾個影影綽綽的人。


    “快!小渝,撒麵粉!”李道年喊。


    一把麵粉撒過來,那幾個人的身影也完全顯出來了!


    這是迴溯陣plus版!


    不止可以看到死者生前影像,就連呂豐慶周圍的人也可以看見了。


    楊清風額頭冒汗:“施主……我也許撐不了多長時間,這個更費心神。”


    其餘幾個人皆都是粗糙大漢,豹頭環眼,粗腰大膀,手裏拿著棍棒和刀劍,他們惡狠狠對著地上的呂豐慶道:


    “你就是王青荷那婊子的相好吧!”


    “不準這麽說!”呂豐慶滿麵通紅,趴在地上厲聲道。


    “哈哈!這麽告訴你吧,我們這次就是來殺她全家的!”為首的大漢哈哈大笑:


    “我們截住你,是知道她今晚要和你私奔,這才讓你給她另寫一封信。”


    “你們怎麽知道的!”呂豐慶被人踩在地上,痛苦道。


    “哈哈,因為我們威脅傳信的孫二娃啊!那封信我們都知道了,是讓她翻牆跑吧!”


    呂豐慶想起身,卻被死死踩住。


    “快!我們把紙和筆都都備好了,用你的手再寫一封!讓她從廂房地道出去,然後不讓外人進出!”


    “我不!”呂豐慶倔強道。


    “要是她知道她相好死了呢!?”大漢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寫!我們尚且留你一命!”


    “嗬!我就想知道你們為什麽要殺她全家!?王知州又做錯了什麽!!”


    “哈哈哈哈!”大漢們譏笑起來:“哪有做錯什麽,不過是黨爭罷了,王知州惹著我們老爺了,他要告我們老爺的狀!”


    “要告到京城去,我們老爺就完蛋了!所以我們先殺了那廝全家,我他娘早看他不順眼了!”


    “他阻攔你和那婊子相愛,你是不是也恨極了啊!哈哈哈哈!正好,今天我們把她全家殺了,為你解恨!”


    “你們住手!哪怕朝廷黨爭!但罪不至死!你們覺得知州死了,朝廷不會查到嗎?你們隻是你們老爺的刀!隨時可以拋棄!”


    大漢一刀砍掉呂豐慶一個腳掌:“再多嘴!快他娘寫!”


    “下一次,就是砍頭了!”


    “啊啊啊啊啊啊!”痛嚎的呂豐慶掙紮著趴在地上拿起了筆,開始顫顫巍巍寫信。


    邊寫呂豐慶邊顫聲道:“你們畜生!利用我和她感情騙她!你們死後要下地府做牛做馬!”


    “哈哈哈!那也沒辦法,不過,你個打鐵的,倒是有些墨水啊,還寫詩呢!這次也要寫!不然她要懷疑!”


    呂豐慶寫完後,流淚開始撰詩,他筋疲力盡,感覺血液要流幹,渾身沒力氣了。


    藏頭!他忽然想到了,這幫打手沒文化,或許藏頭他們看不出來!


    寫了幾個字,他覺得自己活不了,窺探到了事情真相,這幫人不會讓自己活的,他肯定是死這兒了。


    呂豐慶流著淚抬頭,看向頭頂這棵大楊樹,開始撰詩。


    藏頭【你要躲起來】藏尾【死大楊樹下】


    希望王青荷,他的愛人,在自己死後能來看看自己。


    寫完後,他把信遞過去。


    大漢果然抬起刀,冷臉道:“得饒了!誰讓你和她好呢!成為了俺老爺利用的工具,這次殺人估計也要怪罪到你身上了,不過俺們都是粗人!”


    “死了變鬼別找俺!”


    “噗嗤!”一刀下去,呂豐慶屍首分離。


    迴溯結束,陣型散開。


    所有人都呆愣在那裏,原來事情真相是這樣。


    原來人都不是呂豐慶殺的,第二封信不過是他被威逼寫出來的,他們的感情最後淪落成黨爭殺人的工具!


    四周靜悄悄的,這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此時隻剩下他的屍骨。


    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甘的呂豐慶靈魂浪跡天涯,此時被迴溯陣給召了迴來,演繹了真相。


    看著匍匐在地痛哭的呂豐慶,眾人紛紛搖頭。


    太悲慘了!


    突然,朵朵大叫道:“姐!哥!有鬼!”


    眾人猛然迴頭,竟看見了王青荷!


    她竟然一直藏在這附近!


    此時她身體化實,滿臉淚水,飛奔了上來:“豐慶!豐慶!”


    不顧眾人的目光,她撕心裂肺地衝了上去。


    呂豐慶的麵粉身抬頭,卻看見了她,淚水決堤而下,身體頃刻化實,擁了上去。


    “青荷……青荷,你怎麽也死了?!”


    “嗚嗚嗚嗚!”王青荷痛哭起來:“我知道你死了!”


    “當年,我全家被殺,我知道你死在楊樹下後,我……我也自殺了!”


    “你!你!”呂豐慶說不出話來。


    “我就知道不是你殺的!原來是黨爭,原來我家死的真相是這樣的!嗚嗚嗚嗚!”


    “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大楊樹下,化實的兩個鬼相擁痛哭。


    李道年唐渝和眾道士默默退後很遠。


    許久,王青荷走了上來,伸手朝眾人道:“你們衣服可否借用一下,麥田裏硌得慌。”


    眾人尷尬對視一眼,紛紛脫下外套和袍子。


    王青荷摟著一大摞衣服和呂豐慶走進了麥地。


    他們把衣服鋪在地上,然後相吻起來。


    冬天的麥子,冒著青芽,根本什麽都遮擋不住。


    一望無際的麥田裏,這兩個人的身影小小不太顯眼。


    不一會兒綠色的麥子開始聳動。


    大楊樹下,很美麗地聳動。


    眾人避的很遠,道士們臉紅的要命。


    兩個鬼啊!天哪!


    唐渝捂住李道年的耳朵,貼著他道:“不準聽!不準看!”


    許久後,當他們迴去,卻發現那被壓倒的麥田空落落的。


    像一陣風吹過,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隻有一大攤淩亂的衣服。


    兩個人,或者說兩個鬼不見了。


    唐渝握緊李道年的手,他們知道。


    也許兩個人的執念都消除了吧。


    他們一同奔赴了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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