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哥絕對是有點實力的,又是華子,又是茅台的,李道年對他經曆還真挺好奇。


    倆人越聊越嗨,煙灰缸裏煙頭不斷變多,大哥臉也越來越紅。


    外頭雨不停歇,動畫片的聲音權當背景音,老舊燈泡昏黃靜謐,還挺有感覺。


    李道年講的不太多,主要是個傾聽的角色。


    原來,大哥名叫何遠,小時候就在青唐山裏住,父母都是農民,靠種些山藥紅薯過日子。


    他父親是個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母親又是個啞巴,說不出話,隻能咿呀咿呀地出聲。


    到了上學年紀,他不得不去縣裏上學,因為這山裏人不多,不成氣候,根本沒學校。


    從小學起何大哥就開始住校,因此與父母漸漸疏遠了,有時候,兩個月才能迴一次家。


    別人在學校問他爸媽幹啥的,他不敢說,人很自卑,更不敢說他爸媽是殘疾了。


    後來有次開家長會,他爸一瘸一瘸地過來了,他去扶,同學就在旁邊笑。


    何大哥歎口氣:“當時我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李道年很驚訝,他竟然是被校園霸淩的對象,看著他的花臂,直唿倒反天罡。


    何大哥自嘲一笑:“那都是以後的了。”


    他上初一那年,老爸在家裏腦溢血死了,隻剩下他娘倆。


    何大哥說他小學成績還不錯,到了初中就急轉直下,因為好玩的東西變多了,他也長大了。


    彈珠廳、二手手機、談戀愛、ktv……


    上小學的時候,他的生活費都是父母寄給班主任,代保管的,到了初中,他爸死後,他就自己拿錢了。


    初一那年,他看了部香港電影,好像開竅了,被打了雞血,覺得他小學的時候窩囊至極。


    於是學著電影裏跌入人生低穀的警察,光著身子做俯臥撐,天天在操場上跑步,冷水洗澡,每天一套拳法。


    警察後來東山再起了,把兇手繩之以法,報了多年血仇,他覺得他也崛起了,迴過去把小學那些同學都揍了一遍。


    沒錯,他沒走上電視裏那種家境不好,自己奮發圖強逆天改命的劇本,反而因為缺乏管教變的混混起來。


    打群架、偷電瓶、揍老師,看誰不順眼就蹭誰,也理所應當地被學校開除,進了少管所。


    他本該和他媽大吵一架,可他媽是個啞巴,據何大哥說,他當時在少管所被他媽拿著板凳砸,砸的頭都流血了,要不是人攔,可能要被砸出個腦震蕩。


    “我媽一直以為我是個好學生,我瞞了她兩年,開家長會都沒叫她,直到我進少管所,母親才知道真相。”


    當時的何大哥在氣頭上,看到他媽留下的紙條“我沒你這個兒子”直接離家出走,帶著身上僅剩的43塊錢(何大哥說他記得很清,就是43這個數,他能記一輩子)。


    他站在路上攔車,攔了一上午才有個跑車的大叔願意帶上他,就這樣,他一路輾轉到了洪福省,開始找中介進廠。


    可廠裏一看他年紀小,又有少管所記錄,都不願收他,何大哥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我餓的隻能去菜市場裏偷那種成包的雞蛋幹和豆腐幹吃,晚上蹲肯德基門口,吃人家剩的漢堡。”


    後來是一個印刷廠收了他,何大哥說他在廠裏麵一天幹12小時,廠裏看他勤快就沒攆他走,那時候,廠裏效益好,一個月能掙八千多塊錢。


    幹了四個月,一天晚上,他在吃燒烤,看見幾個混混拿著刀搶劫他們副廠長,他一個飛踢,三下五除二,給那幾個酒蒙子揍的鼻青臉腫。


    等再從局裏出來的時候,給他提拔成了線長,一個月工資有一萬五了,那已經是他離家大半年了。


    半年多了,他第一次有想和他母親聯係的想法,打了電話過去,他媽隻在那頭咿咿呀呀,聽到是他兒子的聲音後,沉默了許久。


    自那個月起,他每月往家裏寄四千塊錢,那年過年,他迴家了,開著廠裏的小貨車,帶了好多禮品,和一些木頭跟種子。


    他媽是啞巴,要想正常溝通隻能寫信,在外頭的時候,大概一個月能收一封信,何大哥打電話過去,問:“媽,最近身體咋樣?”


    電話那頭隻能迴答:“咿呀咿額……咿呀咿額……”


    “好著呢吧?”


    “咿咿!”


    大概意思就是身體還行,不用擔心,說到這裏,何大哥咿咿額額地演示起來,眼裏充滿平和,仿佛在迴憶母親說話的細節。


    他媽寫信過來,讓他過年迴來帶點木頭和種子,她想明年種點玉蜀黍和西瓜,再用木頭搭個柵欄,她說種的紅薯被野豬拱了好多。


    接著,何大哥飲了口酒,他的臉早就很紅了,詳細講了下過年和母親在家待的那半個多月。


    他說在家裏,幾乎沒什麽聲音,母子兩人都是沉默地幹事,他拿著錘子和鋸子在那邊搭柵欄,母親就在旁邊拿卷尺量長度。


    母親炸丸子,他就在旁邊等著吃,拿著電話和廠裏麵的員工溝通印刷細節。


    沒有多餘的噓寒問暖,隻有母子二人之間的默契,過年期間,賣了些存糧,紮好了柵欄,打掃了家裏。


    他第一次感覺和母親有了親情,他們沒提過上學時的混混日子,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何大哥說,母親因為說不了話,情感也很含蓄,不太喜歡笑,寫信的時候隻喜歡報告一下自己種菜的進度和這兒的天氣,不多問他的生活。


    一晃眼過了五六年,母子倆也隻有過年見一見,其餘時間他都在外省工作。


    他辭了印刷廠工作,當過一段時間的包工頭,最後和副廠長一塊兒辦了個酒廠,效益還不錯。


    兩年前,他和酒廠的一個投資人的閨女結婚了,現在還沒生孩子。


    這幾年他都請了保姆在家照顧母親,一年前,母親摔了一跤,住到了醫院裏。


    那段時間,他忙著跑業務和應酬,本想著一星期後去見見母親,誰知道,糖尿病並發症和靜脈血栓在短短幾天內要了命。


    那時,他已經和母親一年多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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