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兩頭兼顧?”


    行者解釋道:


    “不是讓你兩件事一起做,隻要挑一件領了去幹就行。”


    八戒聽了,鬆了口氣,說道:


    “這還算說得過去。”


    “但看師父和巡山到底是怎麽做的,你先說清楚,我選個合適的去幹。”


    行者便說道:


    “看師父嘛,就是師父要方便,你伺候著;師父要趕路,你攙扶著;師父要吃飯,你去化緣。”


    “若師父餓了,你該挨打;臉色發黃了,你該挨打;瘦了些兒,你還是該挨打。”


    八戒一聽,慌了,連連擺手說:


    “這個難!”


    “難啊,難啊!”


    “伺候、扶持這些還不算什麽,就算馱著師父走也還容易;可要是讓我下鄉化齋,這西天路上,誰知道我是取經的和尚?”


    “隻會以為我是山裏出來的一隻半壯不壯的野豬,一群人拿著叉子、釘耙和掃帚,把我圍住捉迴家去,宰了醃起來過年,那我可就慘了!”


    悟空聽罷,笑著說道:


    “那你還是去巡山吧。”


    八戒問道:


    “巡山又要做些什麽?”


    悟空迴答:


    “你隻需要進這座山,打聽清楚有多少妖怪,這山叫什麽名字,洞府又是什麽名號,我們好有對策過去。”


    八戒見這要求還算簡單,於是說道:


    “好吧,巡山這種小事,我去就是了。”


    於是他提起衣擺,扛著釘耙,雄赳赳氣昂昂地向深山走去。


    悟空站在旁邊,看著他忍不住嘻嘻笑出聲來。


    唐僧見狀,責備道:


    “你這個潑猴!”


    “對兄弟們一點兒憐惜之心都沒有,總是嫉妒他們。”


    “你這般奸猾,巧言令色,哄騙八戒去巡山,現在又在這裏嘲笑他!真是無禮!”


    悟空趕忙解釋道:


    “師父,我並不是單純地笑他。”


    “這笑中自有妙處。”


    “你看豬八戒這樣走了,肯定不會去巡山,更不會去見妖怪。我敢說他一定會躲到哪個地方歇息一會兒,迴來就捏造個謊言,糊弄我們。”


    唐僧聽了,半信半疑道:


    “你怎麽知道的?”


    悟空笑著說道:


    “我猜得出他的性子。”


    “不信的話,我去跟著他看看。”


    “一則可以幫他降妖,二則看看他是不是心誠想取經。”


    唐僧點頭說道:


    “好好好,但你千萬別去戲弄他。”


    悟空答應了,隨即騰雲趕上山坡。


    他搖身一變,化作一隻小蟭蟟蟲,變得十分輕巧,隻見:


    翅薄舞風不用力,腰尖細小如針。


    穿蒲抹草過花陰,疾似流星還甚。


    眼睛明映映,聲氣渺喑喑。


    昆蟲之類惟他小,亭亭款款機深。


    幾番閑日歇幽林,一身渾不見,千眼莫能尋。


    翅膀薄得隨風輕舞,不費一絲力氣,纖細的身軀像針一樣苗條。


    穿過蘆葦和草叢,掠過花蔭,飛行速度比流星還要快。


    眼睛明亮閃爍,但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在昆蟲之中,它是最為嬌小的一類,動作優雅,機敏深沉。


    平日裏它常棲息在幽靜的樹林中,身形完全隱匿,即使有千雙眼睛,也難以發現它的蹤跡。


    悟空化作蟲兒,輕輕一翅,飛到八戒耳根下的鬃毛裏藏了起來。


    八戒渾然不知,隻顧著走路。


    走了七八裏地,覺得自己巡山任務差不多了,就將釘耙放下,轉身朝唐僧的方向罵道:


    “好啊!那個軟弱的老和尚,那個狡猾的弼馬溫,那個沒用的沙和尚!”


    “他們都躲得自在,卻偏讓我這老豬來蹌路!”


    “說是取經,其實人人都想成正果,憑什麽單讓我來巡山?”


    “嘿嘿嘿,若是知道山裏有妖怪,幹脆避開走還來不及,偏偏要我去招惹妖怪,真是倒黴!”


    “我索性找個地方睡一覺,迴來隨便編個謊話糊弄他們,說已經巡過了,這事就算了結了。”


    八戒自以為聰明,隨便尋了山凹裏一片紅草坡,鑽了進去,將釘耙一扔,躺下伸腰舒展,大唿一聲:


    “快活!就是那個弼馬溫,也沒有我這麽自在!”


    悟空躲在他耳邊,聽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又要捉弄他一捉弄。


    於是,他飛起來,又搖身一變,這次化作一隻啄木鳥。隻見:


    鐵嘴尖尖紅溜,翠翎豔豔光明。


    一雙鋼爪利如釘,腹餒何妨林靜。


    最愛枯槎朽爛,偏嫌老樹伶仃。


    圜睛決尾性丟靈,辟剝之聲堪聽。


    尖尖的鐵嘴鮮紅明亮,翠綠的羽毛光彩奪目。


    一雙鋼爪鋒利如釘,饑餓也不妨礙林間的安寧。


    最愛啄食枯朽的老木,卻偏偏厭惡孤零零的獨樹。


    圓圓的眼睛,靈活擺動的尾巴,生性機敏而靈巧,


    啄木的聲音清脆響亮,令人迴味無窮。


    這蟲子不大不小,放到秤上一稱,也就二三兩重。


    銅紅色的嘴,黑鐵般的腳,刷地一下展翅飛下來。


    正好八戒丟倒頭睡著,被它在嘴唇上狠狠啄了一下。


    八戒慌得爬起來,嘴裏大喊道:


    “有妖怪!有妖怪!戳了我一槍!好疼啊!”


    他伸手摸了摸嘴,竟摸出了一手血,心裏嘀咕道:


    “真是倒黴啊!我又沒遇上什麽喜事,怎麽嘴上掛了紅呢?”


    他看著滿手的血,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又東張西望,卻什麽動靜也沒發現。


    他說道:


    “沒有妖怪,怎麽戳了我一槍呢?”


    猛一抬頭往空中看,原來是個啄木蟲在飛。


    他咬牙罵道:


    “這倒黴玩意兒!弼馬溫欺負我也就算了,你也來欺負我!”


    “我知道了,他一定不把我當人看,隻把我的嘴當成一段朽木,以為裏頭有蟲子,啄了這一下。”


    “罷了罷了,我還是捂著嘴睡吧。”


    於是他又滾倒在地,重新躺下睡覺。


    行者飛了過去,又在他耳朵後狠狠啄了一下。


    八戒驚得跳起來,大喊道:


    “這倒黴玩意兒!又來打攪我!”


    “想必這裏是它的老巢,下蛋孵雛的地方,怕我占了,才這麽來鬧我。”


    “罷!罷!罷!我不睡了!”


    說完,拿起釘鈀,離開紅草坡,找路繼續走。


    孫行者看得笑得直不起腰,心中暗想:


    “這蠢豬,睜著兩隻大眼睛,連自家人也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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