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離開恩州了,臨走的時候跟李掌櫃說一聲吧,相識一場,不告而別總有些不好。


    來到他的店,發現店門依然緊閉。


    李掌櫃還沒有恢複過來?


    那就去他家裏跟他告別吧。


    繞到後門,發現大門卻是敞開著,納悶著走進去剛想叫李掌櫃,突然發現大廳門梁上赫然掛起一匹白布,兩邊貼著一對白對聯,大廳裏麵好像還貼著經幡,隱約還有人在裏麵燒些什麽。


    我大驚失色,難道李掌櫃他?


    來不及多想,我一個箭步衝進了大廳。


    果然,大廳中央擺著一條供桌,上麵擺著香燭,兩邊貼著經幡,錢垛,金銀錠等祭奠之物。一個婦人跪在供桌下燒著紙錢,正是李掌櫃的老婆。


    顧不上男女有別,我連忙走過去,雙手扶起她問道:“嫂子節哀!”


    我很想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李掌櫃這麽快就沒了,但是到底跟她老婆不熟悉,這這麽貿貿然問她終究不合適,就硬生生忍住了。


    李掌櫃老婆看到我,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趙掌櫃,昨天你走後沒多久,我家相公說頭疼得厲害,時不時還嘔吐,不一會口中突然就噴出一股熱血來,接著又昏死過去。奴家急忙去請大夫過來,我們還沒趕到,我家相公就撒手而去了。”說完她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我不知所措,隻好扶著她在旁邊坐下。她抽噎著用手帕擦拭眼淚,茫然的看著供桌發呆。


    我叫石優出去多買些香燭紙錢迴來,給李掌櫃上了一柱香之後,我拿出十兩銀子交給了李掌櫃的老婆。此時又有街坊鄰居陸陸續續進來吊唁,我跟她說些節哀的話之後,和石優離開了這裏。


    路上石優忍不住感慨:“世事無常,兩前天還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他是被氣死的,他在銀安錢莊投了五百兩銀子,這麽多錢讓人卷走了,急火攻心,活活給氣死了。”


    石優憤憤的說:“王掌櫃謀財又害命,簡直就是造孽。”


    我冷哼一聲:“可惜讓那廝給跑了。”


    石優歎了一口氣,搖頭不說話。


    過了幾條街,我說我走累了,想找間客棧歇歇腳,住一晚明天再出城。石優可能也是累了,他擦著額頭上的汗說那我們就就近找個客棧休息,我點頭同意了。


    找了一家客棧,開了兩個房間。把包裹放好後,我們在客棧大堂吃過午飯,各自迴房間休息。


    石優不知道,這是我的故意安排。


    昨晚我就打定了主意,關了店門離開恩州之前,我一定要收拾姓鄭的。


    趁夜悄悄潛到他店裏,放火燒掉他的店,最好能把他燒死,泄我胸中這口惡氣。


    放完火我再悄悄返迴客棧,第二天大搖大擺的離開恩州。


    為了把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我沒向石優透露任何信息,連一絲痕跡都不讓他覺察。


    睡到後半夜起來,我從包裹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火折子,拿了一把匕首藏在懷裏,悄悄摸出客棧,往關西街快步走去。


    到了關西街,卻見肉鋪三間門麵燈火通明,不時有人進進出出,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我閃到街角暗處觀察了很久,也看不到他們要停歇的意思。


    “他媽的,真是倒黴,偏偏挑了這個好時候。姓鄭的,算你運氣好,逃過老子這把火。”我惡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水,悻悻往迴走。


    悄咪咪溜迴客棧,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


    石優過來叫我起床吃早飯,簡單洗漱過後,兩人一塊吃過早飯,退了房間,往出城方向走去。


    出得城外,沿著官道走了一個時辰,快要到一個小樹林的時候,聽見遠處傳來陣陣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很快就看見一個馬隊裹挾著漫漫塵土飛奔而來。速度很快,眨眼間就到了我們跟前。


    我給石優連忙退到路邊避讓,馬隊前麵的疾馳而過,帶起的塵土撲向我們臉上,好生難受。石優可能是被嗆到了鼻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這一打不要緊,正在經過我們身邊的最後一匹馬受了驚嚇,後腿一蹬朝我們踢來,我眼疾手快,一把拉過石優躲開了這一腳。坐在馬上的人可沒那麽幸運了,他沒任何防備,被馬這麽一蹬,瞬間就把他甩下馬來,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才停住。


    他趔趔趄趄跑起來,一瘸一瘸的走向我們,憤怒的用馬鞭指著我們罵道:“你們兩個瞎了狗眼,竟敢擋都監大人馬隊的道,找死!”


    一股無名火頓時湧上心頭,我剛要發作,石優扯住我的衣袖,走到我麵前對著那人抱拳行禮:“軍爺息怒,小民有眼無珠,冒犯了軍爺。求軍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小民。”說著,從懷裏掏出一些碎銀,雙手遞上前去。


    那人單手接過銀子拋了拋,斜著眼掃了我們一眼,哼了一聲說:“還算有點眼力勁,滾吧。”


    石優正想抱拳行禮,我再也忍不住,手一攔擋住他行禮,冷冷地對著軍漢說:“小子,把銀子還給我們,過來給我們道歉!”


    軍漢把眼一瞪:“你說什麽?”


    “你的馬差點踢傷我們,過來給我們道歉!”我咬著牙,努力讓自己語氣平穩。


    “我道你媽的歉!”話音剛落,軍漢用力揮著馬鞭就往我身上抽。


    我眼疾手快,一個側閃躲開馬鞭。左手抓住軍漢手腕,右手奪過馬鞭,朝他劈頭蓋臉抽去,軍漢滾在地上哀嚎連連,又抽了十幾下,我把馬鞭扔到一邊,對著哀嚎的軍漢冷哼一聲,蹲下揀散落的碎銀子。


    石優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了,張開嘴楞在原地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他才哆哆嗦嗦地說:“老板,咱們闖下大禍了。”


    我拍著他肩膀輕鬆的安慰他:“別怕,萬事有我,跟著我走便是”。


    我確實不怕,甚至沒當一迴事,因為比起前幾年我犯下的事,現在算個蛋蛋。


    我把碎銀子交還給石優,正要離開。前麵又有馬蹄聲傳來,很快就到了跟前。幾個人勒住韁繩跳下馬,快步走到軍漢麵前查看,發現渾身都是馬鞭抽的血印,急忙問軍漢怎麽迴事。


    軍漢手指著我,那幾個人大怒,抽出刀圍了過來,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大喝道:“大膽刁民,竟敢襲擊公人,該當何罪!左右,給我拿下!”


    幾個軍漢舉刀就向我砍過來,我早有防備,先用力石優推向小樹林,然後一個就地翻滾撿起馬鞭,使出一個鷂子翻身,舉起馬鞭就朝軍漢的手腕用力抽去。軍漢的刀紛紛掉落,一個個痛苦的捂著手腕,跳出三尺開外與我對峙,軍官模樣的人也慌了,把刀橫在胸前顫抖著說:“大膽草民,我們可是張都監大人的親隨,你別亂來啊。”


    “就憑你們幾個三腳貓功夫,也想拿下老爺”我輕蔑的看著他們,突然暴喝一聲:“都給我滾!”


    那幾個人嚇得一機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看向了那軍官模樣的人,軍官手一揮,幾人扶起被我抽了馬鞭的軍漢,紛紛跳上馬,調轉馬頭就要往城裏跑。


    石優這時也從路旁走了過來,我轉頭看著他,正想問他剛才被我用力一推有沒有扭到腳,卻發現他臉色一變,猛然把我推向一邊,我沒有防備,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卻看見石優緩緩癱倒在地上,胸口的衣服紅了一片。


    我暗叫不好,又聽得嗖的一聲有東西向我飛來,我急忙翻了幾個跟頭躲開。


    剛爬起來,看見那軍官模樣的人雙腿一夾,用力抽著馬鞭絕塵而去。


    我急忙扶起了石優,他胸口已經紅了一大片,血不停的滲出來,撕開他的衣服,看見一支袖箭插在他的心口,插得很深,箭頭都陷進去了。


    “石優兄弟,你挺住啊,別睡。”我撕爛衣袖,捂住傷口,同時大聲的跟他說。


    根本沒用,石優嘴裏吐著血沫,雙眼圓睜,雙手軟軟垂在地上,已然氣絕。


    “石優兄弟……”我抱著石優的頭,貼在他臉上,痛哭失聲,淚如雨下。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哭到嗓子嘶啞,眼淚哭幹,我才停止下來。


    我拔出袖箭,發現箭頭閃著藍光,卻原來是一支毒箭,難怪一箭斃命,狗日的,太狠毒了。


    我用力把箭扔掉,從包裹裏拿出一件衣服,給石優擦拭幹淨血跡,又從他的包裹裏找出他最愛穿的衣服給他換上,我背起他,向樹林走去。


    在一棵大樹下,我用雙手刨了一個大坑,把石優放下,我從包裹裏找出一雙新鞋給他換上,拿過他的包裹放在他胸前,將他安葬了。


    我的兩隻手被泥土和小石塊割得鮮血淋漓,但我已經感覺不到痛。


    我用石塊堆了一個墳頭,把包裹裏所有的幹糧都拿出來放在墳頭前。我在他的墳頭前發誓,我一定要為他複仇,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手刃仇人,用他的人頭祭奠石優。


    “兄弟,你是為我而死的,這輩子我欠你一條命,但願下輩子我們還能相遇做兄弟,圓你我兄弟生死情分!”想起這幾年的點點滴滴,我不禁又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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