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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沐結束,再迴國子監,盛京的天也漸漸熱了起來。


    今年是隆興二十八年,己卯年,注定與去年或明年不同。


    自宋朝以來,科舉鄉試便是三年舉行一次,逢子、午、卯、酉年為正科。


    一般是在當年的農曆八月份進行,取八月初九至八月十五這一時間段。


    今年恰逢正科,且已至六月,秋闈將近,所以準備下場一試身手的學子極多。


    畢竟是三年才能考一次,誰又甘心錯過?


    外麵的學子需要考取秀才身份才能報名,但在國子監內,因為有著監生身份,所以大家都有報名參加鄉試的資格。


    誠心堂中雖然基本都是官宦子弟,家世不俗,但眾人依舊對科舉抱有極高熱情,積極備考,討論熱烈。


    “賈兄今年,莫非不打算下場一試身手的吧?”,於聞道見賈玩並不參與討論,便出言問候一句。


    賈玩有些意外,不過還不等他開口,卻聽一旁又有一人接話:


    “於兄何必多此一問?賈兄可是出身公侯之家,有著勳貴之榮,哪需要如你我一般勞神費力去爭科舉之路?”


    這話說得是陰陽怪氣,夾槍帶棒,賈玩聽得眉頭直皺。


    此處的“兄”,與年齡無關,隻是同窗之間交往的基本禮數。


    於聞道替他辯道:“蔣兄這話說得差了!科舉選拔是為國選才,能者上庸者下,與出身又有何關礙?”


    在國子監入學一個多月,誠心堂內班攏共就二十五人,賈玩再怎麽不合群,也該與眾人混了個臉熟。


    不過大多數對他仍有些排斥,除林鵬外,這個於聞道便是有數幾個與賈玩友善的同窗之一了。


    其人是兵部侍郎於大人家的次子,年近雙十,性格灑脫,好交朋友,才學中上。


    而那姓蔣的,其父是都察院禦史,都察院那幫人,整天不是彈劾這個就是彈劾那個。


    估計是受家風影響,此人也是好搖唇鼓舌,搬弄是非的,說話尖酸刻薄。


    “於兄自是胸懷坦蕩,心性直爽!可這人與人啊,生來就是不同命的!不是一個圈子,強融也無意義!賈兄,你說呢?”


    很顯然,他隻針對賈玩一個。


    賈玩也不是泥捏的,早摸清對方底細,此時自然不會怯退,淡然道:“蔣兄言之有理!人與人自然是不同的!”


    聽他這樣說,姓蔣的還以為他是服軟退讓了,正欲恥笑。


    卻聽賈玩繼續言道:“隻是不知,蔣兄以為的圈子,是基於身份家世,還是基於人品誌趣!君子朋而不黨,小人黨而不朋,敢問蔣兄的‘圈子之論’意指何處?圈中又有幾人?”


    這話就是專抓對方的言語漏洞來打的。


    隻要稍微看過兩場辯論賽,應付起此類基礎的口舌之爭,都會覺得簡單。


    蔣家子其實並非是那種巧舌如簧、能言善辯的人,按後世說法,他就是個“毒舌”,或者說嘴賤而已。


    在誠心堂中本就不太招人喜歡,被賈玩用“朋黨”、“圈子”這麽嗆了一句,還是他自己先提出來的。


    旁邊同窗自然又遠了他一些,生怕被刮帶成了“小人”。


    見此情形,蔣家子臉色紅一陣青一陣,最終還是灰溜溜離開。


    林鵬在旁邊勸道:“玩兄弟不必介懷,其實蔣兄所言並非沒有道理,勳貴、世家與普通的文武官吏確實區別極大。”


    賈玩聽他也這樣說,不由好奇起來,正想聽聽這些儒生,或者說文官集團對勳貴的看法!


    於是道:“願聞其詳!”


    林鵬認真解釋道:“武將暫且不談,隻說朝中文臣,十之八九都是走科舉之路,經八股取士,而後嶄露頭角,揚名上位的!”


    “但即便位登宰輔,也終有致仕還鄉的一天,這份恩榮更不可能代代相傳,子孫後代仍需通過科舉取士方可為官!”


    “而勳貴則不同,尤其是超品的公侯,即便子孫為膏粱紈絝,多半也能保個三代蔭封,但凡三代之中能出一個可塑之才,便又能接續榮光!”


    “無數學子十年乃至數十年寒窗苦讀,最終闖過科舉這一關,或許運氣好才被封個七品、八品的小官,但勳貴子弟呢?玩兄弟應當比我更清楚這一點吧?”


    賈玩聽後默然,他自然是清楚的!


    別的不說,但看賈家那幾個,賈赦、賈珍、賈璉。


    前二者承爵,位同一品、三品,就連賈璉這樣的風流種子,整天沒多少正事,也能隨意捐來五品同知的官身。


    單看國子監裏這些文官家的子弟,勤勉向學,刻苦用功,但這一輩子能做到五品官的又能有幾個?


    盛京城就這麽點大,四王八公外加一堆侯伯,東南西北中五個城區內,誰身邊還沒幾個勳貴紈絝?


    而偏偏這些勳貴,大都是軍功封爵,武官出身,也難怪文武之間不對付。


    擱誰看到賈璉這種人混到五品官,甚至按書裏的劇情發展,賈蓉那種人都能混到五品官,誰能服氣?


    想明白這一點,賈玩對那些同窗“孤立”自己,倒是更添幾分理解。


    於聞道也從旁“開解”道:“其實遠誌兄這話說的也不全對!文臣這邊雖說難有父子相承,血脈代傳,可實際上卻也有師生門戶,這裏麵的幹係糾纏,其實一點兒也不比勳貴之家少!”


    “遠誌兄剛才隻說了勳貴和普通文臣,獨獨漏了世家,而世家不正是由這種師生傳承造就的嗎?門生故吏遍天下!他們的便利,可一點兒不比勳貴之家要少!公侯能蔭封三代五代,而世家卻有機會長盛不衰,甚至朝代更迭也難動搖他們的根基!”


    他這話點得更透!


    武將的終點是軍功封爵成為勳貴,文臣的終點則是締造世家!


    區別隻在於,勳貴中懂得教育後輩的少,所以多出膏粱紈絝名聲差,而世家著書立說家風嚴謹,輿論又多由儒生引導,所以名聲好!


    賈玩在榮寧兩府中,可不曾聽過這些論調,今日聽林鵬和於聞道講來,隻覺振聾發聵,思路愈發清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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