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收攏,方穗又忍不住心頭發軟。


    她拿出幹淨的手帕替他擦去麵頰上飛濺的血痕,輕聲說:“我沒有生氣。”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和其他人不一樣。”


    難道是看她很容易心軟?


    尤安那雙貓一樣的眼睛瞪大,他渾身上下色素很少,連睫毛在燈光下看上去都像是透明的。


    他眨了眨眼,眼淚就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尤安說:“因為我喜歡穗穗姐啊……”


    “故事書上說,對待自己喜歡的人要保持坦誠,如果曲解就會被分開,我不想和穗穗姐分開。”


    方穗怔愣,為方才自己過於表麵的猜測而感到丟人。她擦了擦尤安的眼淚,確定他精神值穩定在一個健康的狀態之後替他解開了束縛帶。


    躺在急救床上的哨兵已經陷入昏迷,方穗先將這位c級哨兵放入了辦公室配備的修複艙裏進行簡單治療。


    解開束縛之後,尤安就像是一隻死纏爛打的八爪魚似的抱著方穗不鬆手,坐下時也要將她圈在懷裏。


    方穗但凡表現出一丁點想要掙脫的想法,對方立馬眼眶裏又蓄起水,下一秒又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從一開始還覺得男女有別,後麵不得不很快適應了這樣親密的接觸,方穗麻木地靠著他的肩膀,聽尤安複述方才發生的事情。


    “今天和我對練的幾個人都很奇怪,平常看到我嚇得扭頭就跑,今天卻站在我麵前和我說話。”


    “他們和我說了很多我沒有聽懂的話,但是最後聽懂了一句話——”


    “他們邀請我加入,可以和我一同分享。”


    尤安歪了歪頭,哭得紅了一圈的眼睛看上去楚楚可憐,“我不想和他們分享穗穗姐,他們等級都太低了。”


    “穗穗姐要是為他們做服務,又浪費力氣又賺不到錢,好辛苦啊。”


    方穗感覺胸口中箭。


    被戳到痛處確實難過,但是方穗還是從他的話裏聽出了奇怪的地方。


    【可能和剛剛你看到的那個人有關,我正在調動基地內的攝像頭找那個人的蹤跡。】


    996突然滴滴兩聲,說完話之後又匆匆地消失不見了。


    方穗雖然很容易擺爛,但是對於自己在意的事情卻能花費大量的精力。


    尤其是這種,老是盯著人莫名其妙地笑,像是挑釁似的。


    抓出來讓沃克隊長吊起來打一頓!


    她問:“有幾個人,他們都說了什麽?”


    哨兵的記憶力通常都相當出眾,讓尤安複述剛剛聽到的內容簡直是輕而易舉。


    “三個人,”尤安攏緊了手臂,將少女纖細的腰肢連同白色大褂一同收緊,“我討厭他們說的話。”


    “剛剛發現了一個新的向導,雖然等級有些低,但是卻能夠發現我的存在,我對她很感興趣。”


    “你是不是也對那個名叫……方穗?這名字有些拗口,對她很感興趣?”


    “怎麽樣,要不要加入我們?”


    “我允許你和我共享。”


    尤安和她說話的時候,就像是一隻撒嬌的小貓,不論說什麽語尾都會揚上去一個調值,聽上去很容易讓人心軟。


    可聲音一旦沉下去,方穗才會恍然間想起對方也是一位等級被評為s級的哨兵,那種壓迫感和體型的差異讓人產生一種脊背發麻的感覺。


    即便方穗並未聽過那位神秘人的聲音,但是僅僅從尤安的複述,似乎也能猜到那是一種怎樣的語氣。


    頑劣,帶有飄忽的輕浮,以及一種意外的遊刃有餘。


    至少在方穗的記憶裏,基地裏可從來沒有這樣一個如此行事的人。


    “那個人說話好奇怪。”尤安嘟囔道。


    他身上沾了血的衣服褪下,裏麵換上了方穗替他找來的幹淨短袖和長褲,整個人看上去柔軟又乖巧。


    他蹭了蹭方穗的脖頸,很小聲地又重複了一遍:


    “對不起,之前答應你不隨便殺人的,我下次一定忍住。”


    事實上,尤安並沒有將對方的話重複完全。


    對方挑著眉梢說了相當多粗鄙的內容,甚至仔細到他們二人如何一同分享,以及他如果將方穗得到手將會做什麽事情。


    這才是為什麽尤安拽住對方的衣領將人摔在地上,拳頭毫不留情地砸了上去。


    雖然他並不懂那種沒由來的令人激動的情緒是什麽,但牽扯到方穗的事情,尤安絕不會手軟。


    【很奇怪啊……】996像是收迴了探查,【整個基地我都翻遍了,居然完全沒有找到那個人的身影。】


    【我們該不是見鬼了吧?】


    996說完反倒被自己嚇了一跳,【呸呸呸,妖魔鬼怪快離開!】


    【不是。】方穗摸了摸尤安的腦袋,垂眸簡短否定道。


    倒也並非方穗是無神論者的緣故,隻是那種傳遞給她的感覺,讓她無比確認並非是鬼怪,而是此刻藏匿在某處的偷窺者。


    【你再留意一下入口處的情況。】


    996連連應聲,隨後聲音又消失不見。


    修複艙響起治療結束的提示音,方穗站起身,看著長手長腳擠在她狹小的單人沙發上的尤安,聲音裏還含著淺淡的笑意。


    “確實不能隨便殺人。”


    “但是對於這種出言不遜的人,可以稍微、懲罰一下。”


    方穗沒顧得上去看瞪著貓眼愣在原地的尤安,轉身去看那位昏迷的哨兵。


    從這位c級哨兵的身上,她感受不到精神力的大幅度波動,平緩且勻速,就像是普通人睡著時綿長的唿吸。


    況且經過修複艙的恢複之後,對方身上的創傷也好了七七八八,無法蘇醒的原因無從考證。


    方穗打算替他做一個淺層淨化,順便看看精神圖景的創傷的嚴重程度。


    她將手放在哨兵的手背上,緩緩闔上眼,召喚出了自己的精神體。


    水母的觸須親昵地圈住了方穗的手指,隨著精神力的調動微微亮起紅色的微光。


    精神力緩慢地遊走在哨兵的皮膚表麵,隨後緩慢地浸入。


    雖然她沒有和太多的哨兵進行過精神連接,但是也學習過向導手冊上的相關知識。


    每位哨兵的精神圖景都與他最深處的記憶,或者和適合精神體生存的環境相關。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哨兵的精神圖景是完全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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