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裏安的話說得模棱兩可。


    但方穗明白什麽意思,兩人的目光相對,第一次是方穗先倉促地移開了目光。


    隻是一個算得上逃避的舉動,哈德裏安有種全身血液上湧的衝動。


    精神圖景是哨兵精神力表現的具象化世界,通常會根據哨兵內心認為最安心的環境構建。


    而哈德裏安這位被第一基地裏所有人稱為不近人情的機器,精神圖景裏是一片開成雪似的繡線菊花田。


    這片花田的主人隻要看一眼就明白。


    他意識最深處,竭力想要隱藏的從青澀年紀便開始蒸騰的情感,隨著時間的流逝扭曲成執念。


    哈德裏安重複道:“你看到了。”


    “我當然看到了,”方穗語氣坦然,“我不明白因為這件事你為什麽反應這麽大,那隻是我家門口的一塊花田而已,我不想知道你什麽時候去過,我也不願意在意。”


    哈德裏安連眨眼都慢了半拍,“你說什麽?”


    提起過去的事情,方穗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


    那張向來平靜或則帶有柔和弧度的唇角緊抿,顫動的睫毛在眼下白皙的皮膚上投下一道鉛灰色的陰影。


    “那片花田早就消失了,我已經不記得了。”


    那些封存在記憶深處的過往如同解凍的泅河,洶湧地闖進她的腦袋裏,甚至將她驕傲的脊骨衝彎。


    哈德裏安抱住了她。


    輕緩,不容拒絕,又保持在禮貌範圍內不過分親密的擁抱。


    “抱歉。”


    哈德裏安發現自己最近對著方穗總是在說這個詞。


    他看得出方穗在撒謊,那絕不是不記得的表現。恰恰相反,是因為銘記得太過於深刻,再度想起的時候像是剖開胸膛,痛得讓人難過。


    從第一次見麵至今,哈德裏安和她分別了太久的時間。


    即便在擁有了自己的權利後迫不及待地去調查,最終得到的唯一的線索,是方穗已經離開了亞尼洛。


    漫長的空白後,她進入了第一軍校,畢業後入職實驗室,最終輾轉來到了自己所在的第一基地。


    除此之外,哈德裏安發現自己對於方穗什麽都不了解。


    這樣的結果幾乎要割開了他的神經,胸口鼓脹,如同割開了一道沉重的傷口,任由她的眼淚落到心裏去。


    方穗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沉默地和哈德裏安分別,紅著眼睛去找犬科小隊。


    梅菲斯沉默了片刻,微微側頭,“你哭了,和剛剛帕利諾小隊的隊長有關嗎?”


    女性哨兵第一個衝上來抱著她,寶貝甜心小可憐,稱唿換著哄她。


    犬科直來直往,梅菲斯又問了句:“要我幫你報複迴來嗎?”


    蹲在他腳邊的德牧耳朵立起,微微歪頭,像是在等方穗的迴答。一旁幾個哨兵脊背立直,像是等她一聲令下便出發。


    方穗忍不住揚唇笑了下,“是我情緒太激動了。”


    ……


    等到迴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犬科小隊挽留她宿在那邊一晚,他們這邊有女性哨兵,同性之間總也算是方便些,方穗最後還是拒絕了。


    直覺告訴她,哈德裏安在等著自己。


    分開的時候,對方欲言又止,似乎許多想要說的話堵在了喉嚨裏,最後看著她泛水汽的眼睛還是咽了迴去。


    這種感覺很微妙。


    她垂下眼,看著倚在牆邊閉目休息的哈德裏安。


    唿吸平穩,身體放鬆,眼睫隨著起伏而輕微地顫動著,卻察覺到他並沒有熟睡,反倒是沉默著等她先開口。


    方穗將裝有藥劑和蟲族切片的背包妥善地卸下放好,攏著衣擺坐到了哈德裏安的身邊。


    “我很抱歉,”方穗輕聲說,目光盯著燃燒正旺的篝火,“今天對你亂發脾氣。”


    哈德裏安輕輕地將她往懷裏攏了攏,讓少女倚在他的肩頭。


    出眾的學習和分析能力,讓他在這個時候終於恰到好處地拉近了兩人的關係,沉聲答應了道歉,等待方穗繼續將這個話題說下去。


    “那片花田是我父親送給我的,原本想要在那裏給我種上一整片玫瑰花。”


    亞尼洛的生態環境並不適合種植這種嬌氣的溫室植物,父親做科研一輩子,還是第一次研究一株植物該怎麽種活。


    母親笑他說大話,等到方穗生日那天如果沒有開滿紅玫瑰,就懲罰他一個人不許參加宴會。


    後來許久未歸的哥哥送給她一包花種,才算是終於解決了父親的難題。


    那片繡線菊,是方穗和她的哥哥親手種下的。


    方穗的聲音輕柔,在黑夜中就像是一篇令人昏昏欲睡的童話故事,帶著笑意,淺緩地講述著。


    “但是在我生日那天一切都變了。”


    如果哈德裏安預測到了方穗接下來要說的話,他肯定會在這個時候毫不猶豫地打斷她。


    “我隻是去上樓換了一身禮服的功夫,他們就都不見了。”


    她小聲補充道:“父親,母親,哥哥……”


    “全都不見了,地上到處都是血,所過之處沒有一個人幸免。”


    “等我提著裙擺走出門,我看到了母親和父親的屍體。”


    積壓在胸口經年累月的沉痛,在方穗開口的那一刻,像是秋季被風幹發黃的樹葉,簌簌抖落。


    方穗之所以告訴他,隻是不希望兩人之間因為這件事而產生間隙。


    臨時標記雖然不會持續過長的時間,但是在這過程中兩人的精神通道互通,產生任何負麵作用都會讓他們兩個人的腦域受到損傷。


    況且這件事過去的時間已經很久了,再提起來的時候似乎也沒有那麽悲傷。


    有種被情感被模糊了的感覺。


    等哈德裏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將方穗的手攏在手心裏,肩抵著肩,側頭吻上了她的唇角。


    哨兵對向導的親近是本能,可他對於方穗,是從青澀時期就種下的一顆種子,在鴉默雀靜中瘋長出的枝椏。


    他想象不出這究竟是否稱之為“愛”。


    但若是將愛類比,他將方穗已經詩化成了一株堅韌的繡線菊。


    這個吻持續的時間很長,以至於讓方穗忍不住抬手想要抵著他的下巴推開——


    卻在觸及到濡濕時猛然收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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