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方穗反悔,視訊下一秒就被對麵切斷了。


    方穗:“……”


    煩了,世界毀滅吧,現在就放尤安炸了整個第一基地。


    【你最好真的有什麽事情才叫我。】方穗輕輕勾了勾唇角,語氣很輕卻致命。


    996憋著一口氣,突然慶幸自己沒有實體的好處:


    【我檢測到有s級哨兵暴走,想提醒你注意安全……】


    方穗緩緩吐出一口悶氣,艱難地從咬緊的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謝謝關心……】


    996立馬配上一個笑臉表情:【不客氣~】


    咚咚。


    方穗收拾好心情,打開了靜音室的門禁。


    四名寬肩窄腰,肌肉緊實的巡邏兵壓著身形纖細的少年走了進來,後麵則是跟著實驗員推著躺著昏迷不醒的哨兵的急救床。


    尤安從四人的包圍中貓貓探頭,“穗穗姐?”


    方穗看清他身上沒有穿平日的實驗服,而是純白色的束縛衣,兩隻手交疊在胸前,被數條束縛帶緊緊裹纏,頸上的高密度金屬製成的電擊項圈扣著鐵鏈,垂到腳腕兩側左右固定。


    隻要稍微晃動一下,就能聽得見沉重的鐵鏈發出的聲響。


    抑製暴走的哨兵需要封閉其五感,以防再過多接觸到影響腦域的噪音,因而尤安也被佩戴了遮蔽視覺的眼罩。


    少年本就看上去嬌小,這會兒大半張臉都被遮去,金色的柔軟偏長發淩亂,發尾還墜著點未幹的血液,看上去可憐又詭豔。


    方穗還是第一次見尤安被這麽提防。


    而且他剛剛喊自己名字的時候又輕又軟,怎麽看也都不像是視訊中描述的那麽可怕。


    方穗站起身,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感覺那個躺在急救床上做了應急處理的哨兵好像就剩一口氣了……


    尤安怎麽發那麽大的脾氣?


    領隊的巡邏兵衝她行了軍禮,短促地解釋事情經過。


    “今日有哨兵之間的對練,s級哨兵尤安作為陪練對象,在麵對這位c級哨兵的時候突然出現了精神力暴走的情況。”


    “等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已經出現了多名哨兵不同程度的傷害,最嚴重的這位已經因為腦域受傷而出現了休克的情況。”


    “其他的幾位受傷的哨兵我們也聯係了其他的向導,基本上都已經安置穩妥。”


    方穗之前做實驗員工作的時候,為了摸魚接觸最多的s級哨兵就屬尤安了。


    尤安的數據大抵沒有任何一個實驗員比他還要熟悉。


    他的精神值一直穩定在一個相當安全的數字,絕不可能會有突然暴走的情況,除非受到了什麽外界的刺激。


    “跟個瘋子一樣……當時誰敢靠近啊。”


    “噓!別在這兒議論。”


    右側的實驗員懟了對方一下,在方穗逐漸變冷的眼神裏兩人訥訥收聲。


    幾人退出門去,隻剩下了尤安和昏迷不醒的哨兵。


    方穗走到尤安麵前幾步的距離停下,看著他像是貓一樣甩了甩頭發,很小聲地說:


    “穗穗姐,我看不到你,你在我麵前嗎?”


    她聽見自己很短暫地應了一聲,隨後尤安赤著腳輕輕地靠近,方穗能嗅到他身上帶有濃重的血腥氣。


    能想象到當時的場麵有多麽的血腥模糊。


    尤安微微低下頭,手腳都束縛住讓他不能像平時那樣鑽進少女的懷裏,無法接觸的焦躁讓他忍不住咬嘴唇。


    他一麵掙紮,一麵求方穗:“穗穗姐,摸摸我吧。”


    “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沒有精神力暴走,是他們在撒謊。”


    語氣聽上去不安慌張,方穗以為他要哭了。


    方穗隻是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不太想再多說什麽。


    雖然她確實對寵物很喜歡,但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能負起責任的人。


    所以她可以喂養流浪犬,可以蹲下來摸摸它,誇它是個乖寶寶。


    但是之後也會不顧挽留,毫不猶豫地扭身離開。


    對尤安也是如此,他雖然是s級哨兵,但是和其他幾個人比起來顯得瘦弱,皮膚白到像是有些營養不良和缺乏營養,才讓方穗更憐愛幾分。


    但是除此之外,尤安對她那份特殊的依賴,她並不知道由來。


    方穗將遮蔽視覺的眼罩摘了下來,看到了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眸。


    眼眶很淺,含著一包水,好像隻要再輕輕地顫動一下就會撲簌簌地落下來。


    尤安微微側頭,將臉頰貼著少女綿軟的掌心,討好地蹭了蹭,“不是我的錯,別生氣,好不好?”


    方穗一直很難將尤安和基地裏口耳相傳的形象聯係在一起。


    他似乎總是一個人被關在禁閉室裏,常年穿著束縛衣和沉重的枷鎖,對於任何不熟悉的東西都抱有極強的好奇心,即便是一本書,他也能夠安靜地發呆看上一整天。


    唯一看見他情緒激烈的時候,也是在高強度實驗時。


    s級哨兵需要定期進行淨化,但第一基地內在職的幾位各有劣根性,導致他們從未接受過向導的疏導,一直通過提取向導素藥劑應急。


    但這種情況長年累月下來便會出現副作用——


    尤安對於提取向導素有了極強的抵抗性,導致每個月都不得不通過其他的手段為他注入高濃度壓縮成的藥劑。


    痛苦程度不亞於抽筋剝骨。


    那是方穗第一次看到平日裏安靜乖巧的哨兵發瘋似的拔掉身上各處的針管和檢測儀器,幾個虎背熊腰的守衛都沒有辦法把他摁住。


    唯有那個時候,她才能總是想起第一次見到尤安的時候的場景。


    尤安是方穗第一個負責的哨兵。


    彼時尤安任務結束,因為其特殊性,汙染區的任務向來是單兵作戰。精神力耗盡後會有負責的小隊進行迴收。


    當時他整個人穿著一身白色的束縛衣,束縛帶被拉扯掙脫,從頭到腳都沾滿了血色,便顯得那雙藍色的眼睛格外的純淨。


    他泡在裝滿了營養液的艙體裏,側麵的舷窗能讓方穗看得到尤安的臉,四目相對時,尤安抿著嘴,像是在模仿人類,衝她露出一個機械的笑容。


    在幾人的驚唿聲中,方穗看到他嘴唇張合,像是要說什麽,營養液灌進口中隻零星冒出幾個氣泡。


    那一瞬間,方穗覺得這個畫麵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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