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比意識的反應更快。


    方穗幾乎是在聽清那是哈德裏安的聲音時,她已經雙手抱頭猛地蹲了下去。


    被羽翅扇動的風幾乎是貼著方穗的頭頂擦過去的,伴隨著某種細微而尖銳的低鳴聲。


    “嘶嘶——”


    躲過一劫的方穗這才去仔細觀察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


    薄而寬大的透明羽翅高速顫動著,渾身上下如同金屬般黑色的盔甲,像是雲母片一樣拚湊在一起的複眼,和宛若鐮刀狀、帶有鋒利鋸齒的前肢。


    方穗這還是第一次在教科書的圖片之外,見識到真正的生活在汙染區裏的蟲族。


    偷襲失敗的蟲族並不戀戰,迴升到高空後又再一次衝著方穗的方向衝了過去。


    蟲族與人類的戰爭持續了幾個世紀,帝國和聯邦也針對這種進化速度極快的物種進行過長達數百年的研究。


    和人類文明相比,蟲族是如何誕生的人類無從得知。


    它們母係社會下階級劃分明顯,也得益於它們的社會結構和生存需求。


    通常一個蟲族群落中隻有一隻蟲母,整個蟲族由蟲母主宰聯係在一起。


    而這些雄蟲為了服務於蟲母,會捕捉大量的生物進行能源補充,其中危險率最高的為人類向導。


    根據數據分析,可能是因為蟲母與向導有著相似的特性,捕食向導也能夠更快地補充它精神力的缺失。


    身型矯健的貓科精神體順著枝幹一躍而上,一左一右咬住了蟲族最為脆弱的透明羽翅。


    尼克抽出匕首,讓緬因貓退到方穗身邊,低聲說明:“方穗小姐應該是第一次外出任務,汙染區內時常出現這樣的單獨遊離的蟲族。


    但通常都會在進入汙染區中心地帶時才能碰到,這隻蟲族幾乎快要離開汙染區的邊緣範圍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是保險起見,我和墨菲會帶您離開這裏,隊長他們稍後會跟上。”


    “方穗小姐,請您務必盡全力跟上我們。”


    ……


    方穗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馬拉鬆長跑的折磨了。


    離開軍校的幾個月,鹹魚已經徹底放棄了體能訓練,很難再適應這樣高強度的奔跑。


    兩側被瘴氣模糊的景物快速褪去,方穗甚至能聽到不堪重負的心髒傳來的劇烈的跳動。


    樹林間地勢複雜,除開高到小腿肚的雜草,還有兩側盤虯到長出地麵的樹根。


    方穗一個沒留神被絆倒,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一側栽去。


    她從充血的喉間擠出一聲驚叫,隻不過很快戛然而止。


    紅發青年寬大的掌心從後方攬住了她的腰肢,結實的手臂圈緊猛地向上一抬——


    方穗感覺像是坐過山車似的被拋擲空中,隨後穩穩地落進了一個臂膀寬闊的懷抱。


    墨菲單手托著方穗的膝彎,將她穩穩地抱在懷中。


    幾乎是下意識,方穗攬住了高大哨兵的肩膀。


    隨後她驀地發覺一道陰影將自己攏了進去,緊隨其後的是墨菲從喉間滾出的一道,沙啞又模糊的笑聲。


    男性哨兵寬大修長的指節攏住她的後頸,硌著微涼的匕首,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力度將方穗的腦袋埋進了他的胸口。


    墨菲偏過下巴,語氣淺淡:


    “抱緊點,掉下去可就得疼哭了。”


    ……


    全速奔跑持續近二十分鍾,在方穗感覺快要暈過去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他們本就是在正午時分出發,此時已經開始日落。


    夜晚林間氣溫偏低,尼克選擇了一處山洞作為臨時駐紮點。


    “方穗小姐,我們暫時在這裏休息一下。”


    尼克簡單地收拾出一塊兒幹淨的空地,將隨身攜帶的睡袋鋪在地上,邀請方穗暫坐歇息。


    方穗沒有拒絕,“哈德裏安他們還安全嗎?”


    “請您放心,”尼克露出溫和的笑容,“我們經曆過比這更嚴峻的戰鬥,隊長會跟著標記找到我們的。”


    “魯珀特那小子平日裏看上去慢吞吞的,逃命的時候可比誰都快。”


    墨菲靠著凹凸不平的洞壁,屈著一條腿,將匕首綁迴腿上的捆帶。


    借著剛燃起的篝火微弱的燈光,方穗依稀看見對方額頭上蒙著一層薄汗,眉毛皺緊,遠沒有說話表現的那麽輕鬆。


    方穗的疑惑還沒成型,996發出了警報聲。


    996:【檢測到當前哨兵精神值超過95,即將進入異化狀態,建議宿主及時進行淨化。】


    即便不用996說,方穗也明顯感覺到了一種從墨菲身上傳來的不同尋常的波動。


    一看就是出發前沒有聽話做檢查。


    出發之前,方穗還是盡職盡責地對於向導的工作進行了背調——


    淨化分為淺層和深層兩種,淺層淨化需要與哨兵本身進行肢體上的接觸,而深層淨化則需要精神或者身體的更加深入的交流。


    對於不遵醫囑的,方穗素來都是任由對方自生自滅。


    但出於方才墨菲的幫助,她還是耐下心征得對方的同意:“你的精神值馬上就要到異化的臨界點了,需要我幫你進行淨化嗎?”


    無人迴應。


    精神體在主人的身旁焦急地來迴踱步,尾尖下垂掃動,幼圓的眼望向方穗。


    方穗蹲在雙眼緊閉的墨菲身側,根據996的指引,解開了作戰服的皮帶,將上衣掀了上去。


    男性哨兵精壯有力的軀體暴露在空氣中,腰腹處肌肉線條分明,人魚線向下隱沒在作戰服寬鬆的長褲中。


    而這其間,一道醒目的貫穿撕裂傷橫亙整個腹部,甚至因為長時間劇烈的運動變得血肉模糊。


    如今帝國的治療技術高超,這樣的傷口看上去嚴重,但實際上一管低級修複劑就能夠完全恢複。


    方穗從腰間的包內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急救包,簡單快速注射藥劑和包紮後,抬頭看向一側待命的尼克。


    對方隻是溫和地笑了下,“有什麽需要您隨時可以唿喚我。”


    這是方穗第一次在沒有高級別哨兵的引導下,調用自身的精神力為哨兵進行淺層淨化。


    她召喚出自己的精神體,草莓夾心的小水母在空中晃動,落在方穗的手心裏,最終乖乖地和獰貓湊在一起,隨著蠕動明滅著光。


    方穗扶著牆壁,將頰側的碎發挽到耳後,隨後輕緩低頭與墨菲額頭相抵。


    一切比方穗預想的還要更加輕鬆。


    就像是向導天生明白對於哨兵的疏導該如何進行,精神力如同流水一般柔和又快速地隨著方穗的意念浸入哨兵的精神圖景。


    哨兵的等級越高,精神值的浮動越大。


    類似墨菲這種即將進入異化狀態的情況,淺層淨化的時間便要無限拉長。


    直到最後,她再度感覺到了上次那種頭腦暈眩的感覺,被迫斷開了連接。


    體型偏大的緬因貓主動托起她的身體,精神體的主人則是從後方靠近,輕緩地讓少女仰頭靠在自己的懷裏休息。


    隻在遊戲裏左擁右抱的方穗,被哨兵一前一後地夾在中間,緊張地有點喘不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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