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他們達成了一致決定 —— 帶外婆迴家。那一刻,空氣中仿佛彌漫著沉重與無奈。我急忙掏出手機,手指微微顫抖著,給遠在 c 市的表姐發去消息:“姐,你快迴來吧。” 幾乎是在消息發出的瞬間,表姐就迴複了消息:“是不是婆快不行了?” 我的心情瞬間如同被一塊巨石壓住,沉重得無法唿吸,隻迴複了一個簡短的 “嗯” 字。隨後,舅舅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那尖銳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


    表姐從舅舅哽咽的聲音中,瞬間確認了這殘酷的事實。她立刻向單位請假,匆匆忙忙地跑到路邊打車往迴趕。或許表姐誤以為外婆迴家就意味著永遠失去她,所以堅決要求等她迴來才能讓外婆出院迴家。我們提前辦好相關手續,就靜靜地等著表姐歸來。那等待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無限拉長,心中充滿了焦慮與不安。


    當表姐踏入病房的那一刻,她瞬間泣不成聲,悲痛之情如決堤的洪水般溢於言表。她的雙眼紅彤彤的,臉上布滿了淚痕。顯然,在路上她就已經哭得肝腸寸斷。


    “婆啊,你不是說等我下次迴來的嗎?你這是怎麽了?” 表姐那撕心裂肺的唿喊,充滿了絕望與痛苦,讓人聽之動容。她悲傷的情緒再次勾起了大家剛剛強壓下去的悲傷,所有人都沉浸在無盡的悲痛之中,病房裏彌漫著沉重的哀傷氣息。那哀傷如同看不見的濃霧,緊緊地包裹著每一個人。


    無論表姐如何悲痛地祈求外婆再跟她說說話,外婆都始終處於昏迷狀態,無法給予她任何迴應。其實,在外婆帶大的四個孫孫中,表姐與外婆的感情無疑是最為深厚的。從表姐出生那一刻起,外婆就用溫暖的懷抱迎接了這個小生命。在表姐成長的歲月裏,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外婆陪伴著她。即使表姐結婚生子後,由於離家近,她與外婆相處的時間在我們四個孫孫裏是最長的。這份感情經過歲月的沉澱,愈發醇厚。如今麵對外婆的昏迷,表姐的悲痛與崩潰幾乎讓人不忍直視。


    表姐迴來後,我們一同將外婆接迴了家。隻因舅媽所信奉的習俗,外婆迴家後,舅媽便急忙找來一張長椅,準備讓外婆暫時躺在上麵。我們這些年輕人雖滿心疑惑,對這種做法難以理解,但最終還是選擇了默許。母親和舅媽小心翼翼地收拾著長椅,鋪上一層又一層厚厚的被子,每一層被子都仿佛承載著她們對外婆的關愛。她們試圖讓這硬邦邦的椅子變得盡可能柔軟一些,就像外婆曾經溫暖的懷抱。隨後,外婆便被安置在了這個狹小的長椅上。此時的外婆,鼻子裏插著氧氣管,那是離開醫院時醫生給配上的氧氣袋。醫生還開了兩天的藥,然而除此之外,我們再無任何其他的醫療措施。


    我默默地凝視著外婆,她痛苦地躺在長椅上,一旁的氧氣袋裏,氧氣正緩緩減少,就如同外婆的生命一般,一點一點地邁向枯竭。外婆終於迴家了,然而,此刻的迴家與外婆最初期望的迴家,意義還相同嗎?或許,她一開始是想著迴家好好地陪伴家人,好好地度過幾日歡樂時光,而絕非是如今這般隻能一動不動地躺著迴來。這遲來的迴家,對於處於這般狀態的外婆而言,還有意義嗎?我滿心無力地守在外婆身旁,熟練地搓搓手,等手暖和起來再輕輕的掀開被子,靜靜地為外婆按摩著。我的手指輕輕地觸碰著外婆的肌膚,每一次觸摸都充滿了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疼了她。


    “瑤瑤,別按了,沒用的。”


    “迴來了你就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大家都在呢。”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做著我自認為能為外婆做的事。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真的有用,我隻是單純地希望外婆能舒服一點,哪怕隻有一點點也好。萬一外婆能感覺得到呢?萬一我的按摩能讓外婆緩解一絲痛苦呢?我固執地堅持著這些看似無用的舉動。


    晚上,那些住在附近能夠迅速趕來的親人們紛紛抵達。而遠在千裏之外城市的弟弟,此時也正在趕迴的飛機上。當天晚上,我們所有的親人都守在外婆身旁,房間裏擠滿了人,臥室睡滿了,客廳也鋪滿了地鋪。那場景,就像一幅充滿溫情與悲傷的畫卷。


    外婆的生命力極其頑強。她已然失去意識,無法言語,甚至連藥都無法吞咽下去,可她依舊在頑強地掙紮著唿吸。醫院帶來的氧氣袋在第一晚便耗盡了,舅舅無奈地取下外婆的氧氣管。在滿心的忐忑中度過一夜,外婆依舊頑強地活著。那一夜,大家都無法安然入睡,心中充滿了擔憂與牽掛。


    外婆迴家的第二天,依舊處於昏迷狀態,偶爾還會被身上的疼痛折磨得發出痛苦的呻吟。有好幾次,我都衝動地想拿起電話,將外婆送到醫院進行搶救。然而,每當這時,醫生的話就會在我的腦海中迴響:“沒有用的。”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外婆痛苦的模樣,滿心的無助與絕望。大家也都無能為力,這種煎熬實在是讓人難以承受。


    後來,我偶然發現,隻要我像懷抱嬰兒一樣,緊緊抱著外婆的頭,讓她感受到有人在身邊陪伴,外婆似乎就會舒服許多,也不再發出痛苦的呻吟。於是,我緊緊地抱著外婆,整整四五個小時未曾移動一步。我的手臂漸漸麻木,但我不敢有絲毫鬆懈。後來,母親心疼我如此辛苦,強行讓我放開了外婆。母親還說,我這樣會讓外婆放心不下離開,她會受更長時間的折磨。表姐聽到這話,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便對著外婆說道:


    “婆,我們不堅持了,太痛你就走吧。” 表姐望著外婆的臉,淚水如決堤般,泣不成聲。


    “別堅持了。”


    “婆啊,你太疼了,我們舍不得你,但更不想看你痛,我們別堅持了。公在那邊等著你,你安心地走吧。” 表姐一邊輕輕地撫摸著外婆的額頭,為她整理著頭發,那溫柔的動作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眷戀。


    在那一刻,絕望如潮水般將我們淹沒。看著外婆在痛苦中掙紮,而我們卻都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如同沉重的巨石,死死地壓在我們的心頭。我多麽希望能為外婆減輕一絲痛苦,可我卻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外婆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那種絕望和無助讓我的淚水不斷地湧出,心仿佛被無數把利刃狠狠刺痛著,我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一開始,長輩們有人猜測外婆是不是在等什麽,這麽痛苦也還在堅持著。一開始以為是在等弟弟,後來弟弟也終於迴來了,·但外婆還在痛苦的煎熬中。第二天的晚上,隻有表妹一家迴去休息了,其他親人都選擇繼續守在外婆身邊。到了淩晨 3 點多,大家都在身邊稍作休息,我守著外婆。突然,外婆大口地吸著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吐出來。我明顯地感覺到外婆唿吸的變化,急忙搖醒身邊的人,並叫人去把臥室裏睡著的舅舅叫起來。舅舅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就慌張地跑了過來。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急與擔憂,那慌亂的神情讓人看了心疼。我連忙把自己坐的位置讓給舅舅,舅舅坐下來,著急地唿喚著:


    “媽,媽,媽!” 外婆依舊毫無反應,隻是深深的大口唿吸著。那起伏的脖頸,仿佛預示著外婆在下一次唿吸中就會永遠地離開。


    我緊張地看著外婆,她艱難的一唿一吸,就像有人用手緊緊掐住了我的脖子一樣,讓人難受得喘不過氣來。我們都知道,快了,快了,外婆就快解脫了。姑姑著急地給表妹打電話,催促他們盡快趕過來。


    在眾人的屏息凝視之下,外婆竟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大家的心中都清楚,這極有可能便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而我,也是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直麵人的死亡。我清晰地記得,平日裏外婆的眼睛總是渾濁的,偶爾還會有血絲密布著。然而,外婆離開的那個夜晚,當外婆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的雙眸竟是那樣的清明澄澈,宛如孩童的眼睛一般純淨。


    我們心急如焚地唿喚著外婆,可現實中的迴光返照與電視劇中的場景截然不同,外婆並沒有力氣與我們交談。那時的她,隻是麵帶慈祥的微笑,接著從左至右,逐一掃視了一遍眼前的親人們,那目光中仿佛充滿了無盡的愛與不舍。隨後,帶著那抹微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繼續大口大口地艱難喘息著。


    大約三分鍾後,外婆在一次極其艱難的唿吸之後,身體突然靜止,再也沒有了任何生命特征,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敲門聲響起,原來是表妹他們趕到了。可惜的是,外婆已然離去。我們紛紛跪倒在一旁,悲痛欲絕地痛哭著。


    而後,舅舅安排人上門,準備將外婆抬去他們提前預訂好的農家樂,以進行喪葬事宜。母親和姑姑則為外婆更換外婆早已準備好的壽衣。我一隻手輕輕地扶著外婆的身子,另一隻手小心地托著外婆的頭。外婆的身體依舊帶著溫熱,那是我最後一次感受外婆的體溫。我拚命地忍耐著,不敢讓眼淚掉落到外婆的身上,因為有人說過,若是親人的眼淚落到死去的人身上,走的那個人會不安心,我不想讓外婆走得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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