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店與大明湖相距甚近,不知是否正因如此,安寧才走進了我的小店。安寧素來喜愛去大明湖閑逛,那日,她神神秘秘地對我說:“姐,沒事的話,我帶你去個地方,那是我在大明湖的秘密基地。”


    那是一個陽光和煦的日子,微風輕柔地拂過麵龐。大明湖的湖麵波光粼粼,恰似無數璀璨鑽石在閃耀。湖邊垂柳嫋嫋,柳枝隨風搖曳,發出沙沙聲響,仿若在訴說著古老的傳奇。我跟隨著安寧,沿著湖邊小徑緩緩前行。腳下的石板路略顯凹凸不平,走在上麵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卻給人一種古樸的韻味。


    不多時,我們來到了藕神祠。祠內寧靜而肅穆,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地麵,形成一片片光斑。供奉著身著宋代婦女裝束的藕神彩塑端然靜坐,彩塑栩栩如生,仿佛能讓人真切感受到藕神的神韻。大明湖有著祭祀藕神的傳統,清代文人推舉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為藕神。祠內東、北、西牆上繪製的壁畫主要內容是李清照的傳奇人生,背景為大明湖的秀美風光。湖水漣漪蕩漾,荷花嬌豔盛開,與李清照的故事相得益彰。其情其景正如祠聯所書:“是也非也,水中仙子荷花景;歸去來兮,宋代詞宗才女魂。”


    我瞧見安寧正虔誠地跪拜著,她的眼神中滿是敬仰與喜愛。她身著一襲淡藍色長裙,長發披肩,微風輕輕揚起她的發絲,顯得格外楚楚動人。


    “喜歡李清照?” 我輕聲詢問。


    “喜歡她的詞。” 安寧的聲音溫柔而堅毅,在安靜的祠內輕輕迴響。


    “詞是好詞,就是後半生太過淒苦了。” 我感慨萬千。


    “是啊,太苦了。” 安寧緩緩起身,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憂傷。“走吧,我的秘密基地在那裏。” 安寧俏皮地朝我使了個眼色,我順著她的指示看到了隱匿在樹林與圍牆之下的明昌鍾亭。


    我們沿著台階一步一步登上高台。台階有些陡峭,我們小心翼翼地走著,鞋底與台階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高台之上,亭內擺放著明昌鍾。這個一直被視為 “齊魯第一鍾” 的古鍾始建於金代明昌年間,高 2.3 米,口徑 1.7 米,厚 0.13 米,重 8000 公斤,懸掛於 6 米高台之上。鍾身鑄有八卦圖案,頂有龍形鍾鈕,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每年春節人們都會來此撞鍾祈福,此時鍾身和亭子的四周都掛滿了許願牌。微風拂過,許願牌輕輕搖曳,發出細微的沙沙聲,紅色的絲帶在風中飄揚。


    我看到安寧興衝衝地在那群許願牌中尋覓著什麽。她的眼神專注而急切,仿佛在尋找一件珍貴的寶物。她的發絲在風中飛舞,臉頰微微泛紅,格外迷人。“找到了。” 安寧的聲音中充滿喜悅。


    我走近一看,瞧見了安寧曾經許下的心願 “安寧,三年,嫁君嶽”。不是一隻許願牌,長長的一條繩子上都是安寧許的願望,同一個願望。這些許願牌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上麵都布滿了灰塵。看著這些許願牌,我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為安寧的執著,也為她的無奈。


    “為什麽是三年呢?” 我好奇地問道。


    “認識他的時候我 19 歲,大一,那時想著三年以後我就大學畢業,22 歲,也就能夠嫁給他了。” 安寧的眼神中充滿憧憬與期待,聲音中帶著一絲甜蜜的迴憶。可這迴憶,如今卻如同一把利刃,刺痛著她的心。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她似乎一直深陷在那段感情之中無法自拔。


    “看來不靈,以後我們不用來了。” 我打趣地說道。可這打趣,卻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或許是我不夠虔誠……” 安寧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迷茫,微微低下頭。她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碎。


    安寧與君嶽第一次分手後,一直孤身一人。直到兩年後的一天,安寧和君嶽在大明湖意外邂逅。她誤以為這是命定的緣分,是老天賜予她的又一次機會。再加上安寧心中始終放不下君嶽,於是他們自然而然地又有了交集。可這所謂的緣分,卻成了她痛苦的根源。


    此後的每一天,他們都如往昔般甜蜜。安寧不喜歡運動,君嶽便會在每天傍晚帶著安寧在大明湖散步,然後送她迴家。安寧不喜歡吃早飯,君嶽也會每天準備好她的早飯,接著送她上班。安寧下雨不喜歡帶雨傘,君嶽要麽早就把雨傘放在了安寧的背包裏,要麽在下雨時提前到她實習的單位接她下班。安寧天真地以為他們是舊情複燃,每日都憧憬著有他的未來,她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幸福地在一起。可幸福總是那麽短暫,如同曇花一現。


    一天半夜,安寧被一連串的微信消息吵醒。安寧打開手機,君嶽和一個女孩的結婚照赫然映入眼簾。在她的震驚之中,對方說明了來意。原來君嶽與安寧分手後,在他父母的安排下與一個事業編製的女孩結了婚,並且兒女雙全…… 那些照片是他的妻子無意中發現了安寧的存在,用君嶽的微信特意發給她看的。這一刻,安寧的世界崩塌了,她的心中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君嶽的妻子是一個溫柔且極有涵養的人,她沒有責罵安寧,隻是埋怨自己的丈夫不忠,怪自己沒有管好自己的男人。她已經為君嶽生了兩個孩子,為了孩子,也因為愛,她選擇原諒了他,並希望安寧知道真相後能知難而退。可安寧又該何去何從呢?


    僅一夜之間,安寧的世界崩塌了。她哭得喘不上氣,滿腦子都是君嶽曾對她的好。她已經分不清真假對錯隻能發瘋一樣摔著房間裏的東西,開始質疑君嶽所有的用心,為何會突然重逢,為何又會在一起,為何對她無微不至,為何要欺瞞她,為何將她置於如此尷尬恥辱的境地。她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悲傷,仿佛整個世界都拋棄了她。


    冷靜下來的安寧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至少君嶽的妻子沒有像網絡上那些手撕 “小三” 的正室那樣對待她,讓她聲名狼藉。可這幸運,又何嚐不是一種悲哀呢?


    “確實,發生這種事,她妻子的處理方式算是通情達理了。” 我看著迴憶中的安寧感慨道。


    “我當時憤恨他的欺騙和背叛,甚至想過報複他,但…… 我終究是舍不得傷害他。我清楚他一個寒門子弟怎麽一步一步爬起來的,又是花了多少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績。冷靜下來我便答應了她的妻子,我消失,並刪除掉了他的一切聯係方式。” 安寧的眼神中充滿堅定。可這堅定的背後,又隱藏著多少無奈和痛苦呢?


    “你做得對,對你的愛真假不論!就結婚了還來招惹你這一點,就實在過分。” 我氣憤地說道。


    “但其實,我當時已經懷孕了。” 安寧的聲音低沉而悲傷,仿佛在訴說著一個無法言說的秘密。


    “什麽!” 我的心中充滿了震驚和擔憂。


    “我知道懷孕以後,天天都來這裏,一待就是一整天!整整待了七天。七天後,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我自私地想著如果不能跟他在一起,有個和他的孩子也是好的。” 安寧的聲音中充滿無奈和悲傷,她低下頭,輕輕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微風輕輕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可這涼意卻如同寒冰一般,刺痛著她的心。


    “你瘋了?!” 我震驚地看著她平坦的小腹,暫且不論是否違背道德,光是一個女孩子未婚先孕,以後的生活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傷害任何人,當時就想留下那個孩子。” 安寧的眼神中充滿母愛。可這母愛,卻如此沉重。


    “可這個孩子若出生,就會傷害到很多無辜的人。況且,孩子沒有父親,他會幸福嗎?你和孩子的生活又能過的好嗎?” 我擔憂地說道。


    “道理我都懂,所以我當時辭職離開了這座城市,去了一個小鎮,原本打算在小鎮上生下孩子。但孩子似乎自己都知道這個世界不歡迎她,所以在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就突然胎停了。” 安寧的眼神中充滿痛苦和絕望,眼淚從她的眼眶悄然滑落。她的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仿佛看不到一絲希望。


    “我在醫院一個人,把孩子生了下來,醫生沒讓我看一眼,就把孩子處理掉了。” 安寧的聲音有些哽咽。周圍一片寂靜,仿佛在為她的遭遇默哀。這寂靜,讓人感到窒息。


    “他知道嗎?” 我輕聲問道。


    “一開始不知道,後來,我手術的時候我家人曾聯係過他,他也就知道了。” 安寧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她的心中,充滿了矛盾和痛苦。


    “聽說他很內疚,聽說他發瘋一樣地找我,但我的家人也不希望我再跟他有任何瓜葛,隻希望他能得到良心上的譴責,並沒有透露我的行蹤,而我也早已換掉了所有聯係方式躲著他。我怨他當初權衡利弊輕易地放棄了我,更恨他明明已經有了家庭還閑來無事再次招惹我,我好好的一顆心都給了他,卻隻換來這樣的結局。” 安寧的眼神中充滿悲傷和無奈。風依舊輕輕吹著,卻吹不走她心中的傷痛。


    “姐,我走不出來,我常想,倘若我像小說裏那樣,等他三五年,三五年後,他自由了會不會就能跟我在一起了。” 安寧的聲音中充滿了期待和迷茫。


    “那他的孩子們怎麽辦?” 我問道。


    “對啊,孩子怎麽辦?” 安寧的語氣和目光中透露出羨慕和嫉妒。那個未曾謀麵的女孩,輕而易舉的就嫁給了她想嫁的人。她用她的兒女雙全,宣告著他的幸福和安寧的痛苦。這痛苦,如同深淵一般,讓安寧無法自拔。


    這似乎是一道無解的難題,進一步沒資格,退一步舍不得。安寧深知她現在哪怕是等待都是錯誤的,所以她連等都不敢告訴那個人。總不能在那個人心裏埋下一顆種子,告訴他,有人在等他,他萬一哪天生活不幸福,還可以去找她。她不能說,不能做。她的教養讓她不能去拆散他們繼續和他在一起,她的良知也讓她無法麵對那兩個無辜的孩子。她隻能無事便去大明湖,守著過去無法好好生活。大明湖的風依舊吹著,可安寧的心,卻永遠停留在了那個痛苦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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